当晚,在山顶寒梅阁的雕花厅堂内,为虞氏家主而办的接风洗尘宴,正在举行。除了恪职守镜的齐肃长老,和向来对这些凡尘俗事不屑一顾的齐欢长老外,一众长老、弟子们,纷纷欢喜参宴。
斟在玉杯里新酿的桃花美酒,与盛在玉盘里初呛的醉蟹,还有陌尘新研的菜品凉皮,被一一端了上来,置在一张张镂空雕脚的Jing致矮木桌上。宾主尽欢、觥筹交错间,是一派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之景。
齐魅临桌而坐,不动声色地摩挲着酒盏,面上一派镇定自若,时不时垂首致意,附和着对面虞陌宗所言的话题,偶尔抬臂,朝舅父敬酒,而心里头,却在暗暗打着小九九:不知舅父此来,究竟为何。
之前虞陌宗问他,愿不愿与陌尘早日缔结连理时,齐魅只是颔首讪讪一笑,装作是大庭广众之下、不便答此羞人的问话,举重若轻地避开了。但聪慧如他,当然能听出舅父的话外之音。
加之先前,陌尘截断了琴弦,带上龙崖去询问父亲。那上头的邪`yIn之气,叫驯狩养的犬人给嗅了出来。想必舅父心中,不会没有猜测;可他当面,却只字未提琴弦的事,也不问齐魅想借缚灵链的原由,只说此行全为叙旧探亲,还亲昵唤他“贤婿”。
齐魅心生不祥之感,总觉得舅父此来,像是暗暗加紧了施压,想迫他早日履行婚约。
“多年以前呀,我来过这御狩高台,还好奇地站在灵镜前,驻足观望过许久呢,”虞陌宗开始眉飞色舞地忆起了当年,“那时我年岁尚浅,不知这镜山御狩之术的玄妙,心里想着:唉?这是一面镜子么?怎么虚浮于空中,兀自旋转照着山河,怎么独独照不出我的模样呢?”
陌尘坐在爹爹身旁,一杯杯为他添酒,听闻这话,打趣言道:“哎呀爹爹,你怕不是把这探视邪祟异动的灵镜,当作了娘亲梳妆的铜镜罢?”
“哈哈哈!正是、正是”虞陌宗接过女儿奉来的酒,朝齐魅一举杯,仰头饮尽。
齐魅陪着笑,也回敬了一杯,又听虞陌宗开启了另一话题:“多年未见,镜山还是同样的美好光景啊,齐肃长老还是一丝不苟,齐氏的各位小辈,还是同样的少年风华、意气风发,让我不禁念起,我与环兄并肩而立的当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叫人怀念。就说这阁前的那一株歪脖子树吧。那时候,我与你父亲皆是调皮,曾经相伴爬到树上去,掏鸟蛋来分食。我至今记得,环兄把一一颗颗鸟蛋,小心翼翼放到我手里,嘱我捧好、莫要摔咯。但转瞬之间,他自己却不慎落下枝头去了。哈哈哈!还未来得及交与我手上的鸟蛋,全都砸了个粉碎,黄囊流出来,沾得他满身满手皆是,他却毫不在意地卧地大笑,乐得跟什么似的。我爬下树,急急将他扶起,他却使坏,将黄ye顺手涂在了我脸上,还幸灾乐祸地高声嚷嚷:‘哈哈,蛋黄养颜、蛋黄养颜’”
齐魅若有所思,听舅父描绘父亲生命中,他所未能参与的美好岁月。当说起这一段时,舅父眼中透出既心喜、又珍念的光彩,让齐魅感觉到,年少时的父亲与舅父,确然是有着一段非同一般的至交情谊。齐魅猜测,虞陌宗多年不来镜山,可能与失去好兄弟的悲痛,也有些干系。
但如此感怀了一番,虞陌宗又忽然敛了渺散至过往的神思,话锋一转道:“唉,往事休要再提也罢,多提了徒生伤心。如今故人虽已不在,但他的好儿子、我未来的贤婿你,却是生得一表人才,成为了德才兼备、锐意盛年的一代家主。若故人泉下有知,也当能欣慰含笑了。”
这一番华赞,让齐魅受之有愧:论才能,他猎不了饕餮,却反叫邪神偷了心,时常在大义与私情之间,纠结摇摆;而论品德,他根本当不起,这苍生御狩的名号。
于是齐魅摇手说道:“哪里哪里,舅父真真是过奖了”
“唉,魅儿莫要过谦。这样吧,今日我与镜山的诸位,难得欢聚一堂,不如让我们来个席间表演。一来呢,听小辈们私下对陌尘说,极想见识我龙崖驯狩的能力;二来呢,我亦想看看,魅儿的御狩镜阵功夫使得如何,是否胜过了当年、环兄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