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殊
太子的侍读女官真不是个好差事。
我捧着砚台跪在寒风中的两三个时辰里都在这么想。
寒冬腊月,谌晗的马身披绒毯,马额配镶金卢当,项挂九蟒纹鞍,神骏无俦。谌晗亦身披狐裘,面貌冷峻,已然有天子威仪之气。
他头不偏移,目不斜视地从我身旁经过,罚跪罚抄罚站罚洗,既是他对我的不满意,也是对他父皇生出这样一计来对付他的报复。
先前他受同室宗亲的子弟暗地里嘲笑,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命我到外边跪着,不得允许不准起来。可我刚被带到他面前时,出题考试,诗文对赋,政论辩史,都是答出来了的。
他不服不行。陆均在旁欣慰颔首,三个月突击背书,不负所望。
结果那天下午就因为研的墨过稠被罚跪青石板。
陆均身披貂裘出来,怜悯地看着我:“走吧,下班了。”
他将侍从手上的大氅拿来递给我,我揉了揉发疼的膝盖,坚强地站起来。他想搭一把手,我道不用,还好我英明神武,早有预料,在膝盖处绑了两块布垫子。
帮着他把书卷抱回马车上,他稍作整理,望着天边。黄昏日暮,夕阳正好,天微蒙蒙暗了,橘色的光铺满大地。他便问我愿不愿意一同走回去。
走在路上,我问陆均:“陆大人,孙子兵法,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是不是说如果有六七成把握,就不要想那么多,放手去干?”
陆均答道:“说的是不要打,如果结论是我方占据的有利条件少,只有六、七成的胜利把握,则只有前一种情况在实战时才可能取胜。不要打。”
我问他:“太子是个好的储君之才吗?他都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说:“陛下未易储君之位前,他就是储君之才,是且是唯一,他不能成材,是做臣子的我们没有能力。”
“太子少师,少傅,少保三位大人看起来真不怎么样,这么多年都没把他教到你教两三个月那么好。”
他摇摇头,“殿下现在越来越没有耐心,之前还能坐一上午和一下午,现在就每天只学两个时辰还嫌多。学而无类,则教而无方,还需多培养些定力。”
其实我想说,我也嫌多,我站得累啊,低着头脖子也酸。
谌晗有个怪癖,不喜欢人盯着他看,他会汗毛倒竖。
我能理解,也仅能理解一些。有些猥琐的目光实在讨厌,但那也是我在梦中摘掉面具为数不多的几次感受得到。谌晗则是面容俊美,又不善言辞,被人直视会感到不爽。
侵犯性的眼神和嘲笑的目光不知哪个更令人不爽一点。
正还想向他讨教一点东西,陆府到了,饭菜飘香,赶紧坐下来用饭。
陆均说:“颐殊,把那两匹布拿出来,给夫人瞧瞧。”
我说好嘞,去拿了回来,陆均献宝似的,“上好的料子。”
陆夫人惊叹地抚摸着料身,“我可抢了很久没抢到呢,相公一个月前就订了吧?”
陆均点头,实则心里得意升天,“夫人喜欢就好。”
这顿饭我不用吃了,光看他俩腻歪就饱了。
入夜,蒋昭宁诸来看望我,我跟他们诉苦今天又被太子罚了,他们已经见怪不怪。蒋昭郑重地拍我的肩:“早就跟你说过,侍读女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受封那天你还很高兴,没看出我们眼里的……哀婉吗?”
宁诸在书架前走过一圈,随手翻了翻:“你读这么多书?还有兵书。”
读兵书是因黄栋安,黄夕仞。我有很多时间可以读书,梦境于现实更是成倍的时间让我去读,去试练,去钻研,不必怕出错。
“老覃也贼喜欢收集书。”蒋昭在书案旁大剌剌坐下,“叫过他那么多次都不来,就蒙头在他那地室搞东西,闭关三个多月,还不出关。我看他是真的厌烦管你了。”
“是相看两厌。”我瞪他一眼,不要搞单方面霸凌。
“颐殊啊,出去玩吧,别看这些史论兵籍了。”蒋昭又在蛊惑我。
过去的事情不值得追溯,总是这么说。
以史为镜,我就站在这面镜子前,既然有这个机会,为何不好好把握。
近来的梦境都不顺利,不是被尤万金发现面具的真相跑来猥亵,就是被尤琰花看破我发现真相,来杀人灭口。这些凭白无故挨得刀伤火戗,实在是徒劳无功。
“崇任东,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矣。”蒋昭说。
“他是黄将军的故人,这死后不好交差呀,战场上Yin谋阳谋都要算,他算Yin谋,敌不过尹辗的阳谋。Yin谋是掩盖真实意图以达到目的,对他而言,意图暴露即功亏一篑,但尹辗的阳谋,则是以律法光明正大治罪堵悠悠众口。”
宁诸叫他噤声:“陆府慎之又慎,提不得这些,你别给人找麻烦。”
一日抱着书去书房,路过院子口,陆夫人叫我:“颐殊,过来过来。”
我走近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