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这一顿饭是裴清钰吃过的最煎熬的一次。
从被成穗热情得有些让人难以适从地挽留吃饭，到坐上餐桌开始硬着头皮尬聊，裴清钰第一次质疑自己的社交能力。
何况自己此行要探望的好友言慈生坐在他身边，却总是沉默着，不太参与他们的话题。起初裴清钰见他脸色不太好，问了句病情，言慈生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言慈生这种不冷不热的性格他其实很熟悉，但是他总觉得今天的言慈生格外奇怪。
等到这顿晚餐终于结束，裴清钰松下一口气，带着言蕊生塞来的小饼干和被机械式填满的胃起身道别，整个晚上没说过超三句话的言慈生却也跟着他起身，捞起件外套轻轻说，我送你。
裴清钰连忙摆手不敢让大病初愈的人麻烦，言慈生已经走到了门口，开了门等着他。
裴清钰只好道别了言蕊生和成穗，眼观鼻鼻观心地随他下楼。
他们走出单元楼好一会，言慈生才开了口：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裴清钰一边望着Yin沉的天担心会不会下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都是小事。
停了半晌也没见他回话，裴清钰才发现不知不觉言慈生已经落在他后面有一段距离，他惊讶地回头，却正好撞到言慈生注视着他的目光。
毫不夸张的说，他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地退了半步。
言慈生平日里寡言少语，但是待人接物都礼貌温和，他懂得怎么与人舒服地交流，也总能把握住疏离克制的距离。他们成为朋友再正常不过，两人都成绩优异，颇受周围人欢迎，既是对手，也是好友。
但是在成为朋友的三年来，裴清钰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眼神。
不再是平和从容的，反而酝酿着风暴，就像一汪深山幽潭突然被投入了山石，霎那间生动起来，让人觉得平时冷淡沉寂的他突然拥有了七情六欲一样。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蕊生会做饼干。
言慈生慢慢走近他，神情不变，与他眸子里汹涌的波浪截然相反。
裴清钰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的那袋饼干。这几天因为言蕊生几乎天天来找他，拜托他帮忙给言慈生整理笔记之类小事，最后总是会给他一袋饼干当礼物，他早就习惯了，甚至还有些羡慕他们兄妹感情。
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言慈生是她烘培作品的第一个食客。
不过羡慕归羡慕，损友在旁边嘲笑他是沾言慈生的光才能享受学妹的馈赠时，他心里又憋屈又有些别扭他很想说学妹也喜欢他，但是那次告白裴清钰肯定是怎么也不可能对别人说的。
眼下，这袋习以为常的饼干变得烫手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把拿着饼干的手背过去，又觉得自己在小题大做，还是顶着言慈生的目光说：蕊生她是因为想表达谢意给我的，这几天她为了你一直来找我帮忙而已。
说完又觉得听起来有些不明不白的心虚，他刚想再补几句，言慈生已经淡淡出声打断了他：你们关系变得亲密了是吗？
裴清钰像被火烫了一样打了个激灵，想起自己因为近几日的相处对言蕊生逐渐改变的称呼，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能解释什么？他总不能和言慈生一口保证下自己对言蕊生毫无感情，之后他会离他的妹妹远远的？更何况他和言蕊生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这样粗暴的表态对言蕊生是冒犯，对作为她哥哥的言慈生也未尝不是。
裴清钰闭上眼，心中涌起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承认他确实喜欢上了言蕊生，言慈生那完美无缺的外壳会被狠狠砸碎吗？
他已经发觉，言慈生平日里对妹妹的保护关爱是过度的，那潜藏在平静的外表下的感情让他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危险。
＊
学长。
女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在裴清钰眼中，言蕊生像救世主一样降临。
她的目光在对峙的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更多的是停留在言慈生身上，但她最后转向了裴清钰，微笑着递过去一把伞：我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裴清钰木木地接过她的伞，那是一把青色的伞，款式小巧，好像是她常用的。
他刚想推辞，言蕊生背过手笑着说：学长你如果像我哥一样淋雨感冒，我会愧疚很久的。
言蕊生见他最终呐呐接了伞，又扭头看向言慈生。
他也正在垂眼看着她，高束垂落的发丝遮挡下的神色冷淡，但是言蕊生一眼就能看到他抿紧的唇角。
她扬起笑，伸出手握住哥哥的手腕，掌心在贴近时被异物擦过，她错开那条泛白的红绳落下了手指，与他冰冷干燥的肌肤轻轻接触上时，她感受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而后复归平静。
走吧，哥哥，外面风大。
她没等言慈生回应就和裴清钰道了一声再见，右手甚至没有施力，牵着的人已经乖乖跟了上来，薄荷香如影随形地萦绕在她的身边，他们的影子在渐渐亮起的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