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 每天都有人赶集去采办年货,村里热热闹闹的,调皮的小子从家里偷拽一两根鞭炮, 白天在村里炸得鸡飞狗跳,晚上回去被打得哭爹喊娘。手里有了银子, 大家在吃喝也大方些了, 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晾着腌鸡腌鸭,小丫头们换了新的鸡毛毽子在院子里踢,守着rou防着猫狗进屋偷吃。
春婶也端着盆在外拔鸡毛, 她看见路上走来个人,洗了洗手, 热情地迎上去,同时朝屋里喊:“阿石, 小柳,快出来,家里来客了。”
“春婶,在忙啊?”杨絮提着个大包袱走近, “你忙, 我自己进去。”
“好, 两人都在家烤火。”话落看见人出来了。
“大姐, 你一个人来的?席哥儿没来?”程石走过去接过包袱,“屋里坐,这几天冷的很。”
“每年到快过年了都这样,不是刮大风就是下大雪,所以我就没敢带俩孩子来, 就怕着凉了。”杨絮走到廊下并不进屋, “我身上带了孝, 过年不好出门走动,就赶在年前把年礼给爹娘送来,初二就不过来了。给你俩和大弟两口子一人做了身衣裳,为了我的事,你们都跟着cao心。”
“这话说的见外……”
杨絮摇头打断妹妹的话,就因为是自家人,有来有往才有情分,“我又没说拿钱买断人情,何来见外?就是我的一点心意。”
“那我们就收下了。”杨柳改口。
“收下,这只是开头,往后还有。”杨絮笑眯眯的,也只有进了程家的门才敢这么放肆,到了爹娘面前她还要装出伤心的模样。她拍了下荷包,“如今我成了半个掌柜,腰包鼓的很,我能给你们就能收。”
“进屋坐吧,我们家没这么大的忌讳。”程石掀开门帘,“我外家干的就是刀上舔血的活计,我们也不在乎什么新丧还是守孝,而且席哥儿月前也来过,这不什么事都没有?”
“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我还能不懂事?讲究一些还是好的,这大过年的。”杨絮指了指妹妹的肚子,“刚刚在爹娘家我也是在院子里说的话,没进屋。”
“你现在在铺子里忙什么?有老师傅教?”杨柳问起她好奇的事,“教你认线认布?”
“辨认颜色、布料的种类和花纹、织法和绣法,还在学认字,我会打算盘但不会看账本,这些都要学。”累是累,杨絮却兴奋的紧,“我现在从睁眼就开始跟着胡大庆或是他爹学,到铺子里跟在老师傅身后学,晚上回去了还点灯补漏。真真是活了二三十年,就这个月是越过越有意思,很有干劲。”
这个杨柳深有同感,她们农家的姑娘好像都是劳碌命,有人伺候着的好日子怎么都过不惯,越过越乏味,忙起来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了,看得见明年后年大后年要走的路,再累都不觉得累。
“进屋喝盏茶吧。”程石插话。
杨絮摆手,“又苦又涩的,我不爱喝。”一直没人能倾诉,她越说越来劲,“你不知道,光是绣线的颜色都把我看晕了,什么水蓝靛蓝湖蓝藏蓝黛蓝瓦蓝,织法又平织和斜纹织,绣法又……”
程石倚在门上抠木头,木刺扎进手里,再慢吞吞给拔出来,门槛的缝隙里竟然有颗稻子,他蹲下去捡起来又掐破。
“怎么都站在外面说话?进屋烤火啊。”春婶提着拔光毛的母鸡进门,诧异地看了眼蹲在地上抠土的人,“他姨姐,晌午在家吃饭,我这就去做饭。”
“不了,孩子还在家等我,我回去了。”杨絮这才发觉说的有一会儿了,跟妹妹妹夫说:“我这就走了,你们年后也不用去我家拜年。”
程石松口气,扯出笑点头,“你进屋,我送大姐出去。”他可不敢再让这姐妹俩搭上话。
杨柳提着包袱进屋,放桌上解开,等程石进来她已经把靛蓝色的棉袄穿上身,肩颈都合适,布料也是柔软耐穿的细棉,领口袖口是蓝白相间的蝙蝠纹,“你试试你的棉袍,要是小了,年后拿过去让绣娘再改改。”
程石对新衣裳没什么兴趣,拿起在身上比划一下就说合适。
“刚刚爹过来了,让我们明晚到他家吃饭,那咱家的团圆饭就放在晌午?”
“行。”杨柳脱下新衣裳让他送到后院。
到了下午,悦来食馆的人来拉货还捎了年礼,“我阿爷说让我给程老板拜个早年,吃的用的你家都是上等的,我们就借花献佛,用你家的熏rou做了菜,你们也尝尝我家食馆的味道。”张小实提了两个食盒递给程石,“为了方便食用都是做的蒸菜,做饭的时候放篦子上蒸热蒸透就能吃了。”
“你阿爷太客气了。”程石接过食盒,“代我谢过你阿爷。”然后给杨柳使了个眼色。
杨柳去偏院让春婶取一条熏猪rou,松ru菇也装了半篮子,野猪rou也割一长条,刚装好,程石就进来了。
“这些够吗?”她问。
“够了。”他提篮出去把回礼交给张小实。
当晚张家提来的六个菜就上了饭桌,赵勾子这小子欠打,在春婶面前说食馆的大厨手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