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蔫蔫进屋,脱了灰扑扑的外衣扔在外间,单穿着亵衣去偏院提水洗澡。
桌上的蜡烛烧融了一截,一片暗影坐在床边遮住光,程石听着呼吸声就知道她没睡,他吹灭蜡烛躺床上,伸手去搂里侧的人,见她没抗拒缓缓松了口气。
“葡萄藤上挂小葡萄串了。”他主动开口,“偏院的枣子树也结果了。”
杨柳动都没动,这些她早就知道。
程石叹口气,“你还生气呢?我们不是之前就商量好的?我也没说晚上不起夜去巡视,别生气了,有话你好好跟我说。”
“没生你的气,你说的对,是之前就商量好的。”杨柳呼出一口气,诚恳地说:“我只是觉得给你添麻烦了。”
“添什么麻烦?你不要你觉得,我又没跟你说我嫌麻烦。”程石也来气了,坐起来问:“我什么时候嫌过麻烦了?”
他挡住了窗口透进来的月光,背着光,杨柳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出来话里的不耐烦,被子下的手轻轻攥住,她定定地瞅着他,“如果不是我闹着要养这些东西,家里会少很多事,你也不用一夜起两三次去山里看,觉都睡不舒坦。”
“我给你说了?我说过我嫌事多了?还是抱怨过睡不舒坦了?”他皱起眉。
话里带着凿凿的质问,杨柳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这样的他是她陌生的,惊颤过后就是委屈。
“你凶什么?我说什么了你就凶我?”她捂着胸口急促呼吸,憋着嗓子说:“我就是觉得麻烦你了,我觉得我多事了,你没给我说我也感觉到了。”
“我没凶你。”程石解释,“我哪会凶你?我就是急了点,没凶你。我也没觉得麻烦,养这些东西是事多了些,但能跟你一起忙活我也高兴。”
杨柳不想再听他说,捞起被子捂住头。
“唉。”程石叹口气,再三重复:“我真没凶你,也没觉得麻烦。”
下午的时候他以为杨柳是因为把猪挪到山里跟他生气,他也有些气她说话不算数,现在听她说什么麻烦他之类的,前一口气松了,紧接着又气她怀疑他,他什么时候说过嫌麻烦了?他以为她是最了解他的。
夜深人静,村里人都睡着了,程石披上衣裳下床,他对还蒙在被窝里的人说:“我去山里了,你钻出来透口气。”
唾沫都要说干了,人家就是不听不听,捞出被窝了又钻进去,气狠了还来咬他。
门开了又关上,杨柳等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露出头,她探出身透过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又躺回去趁着男人不在赶紧睡。
这晚两人睡的都不安稳,程石前半夜出门了三趟,他每次起床杨柳都有感觉,一直到后半夜才算睡个踏实觉。
……
虽然不再提卖鸡鹅猪, 但杨柳也不动手去喂它们,晚上起夜去巡视她也不陪着,哪怕醒了也不去, 就躺在床上看男人开门出去,再默默等他回来, 试图用这种办法耗尽他的耐心。
没她陪着, 程石对那些只知道吃喝拉撒的东西很快就没了兴趣,喂食、添水、巡夜都变成了枯燥的任务,能一日日坚持下来只因为知道杨柳是真心想养这些东西。
当着她的面, 他努力不露出不耐烦,也不让坤叔和春婶帮忙, 一日三顿饭后就挑着两桶猪食去喂猪,黄昏时端着半盆碎米子去喂羽翼渐丰的鸡鸭鹅, 前半夜隔一个时辰起来一次。一天天的,他的空闲时间被这些杂活儿占满,煮茶的炉子都很久没拿出来了。
他在用这种方法让杨柳心软。
而杨柳却越发坚定了要卖了鸡鸭鹅和猪的想法,同床共枕的两个人, 他不说她也能感觉到他不喜欢做这些活儿。
四月二十二是杨柳的生辰, 她早上睁眼床外侧已经没人了, 撑臂坐起来, 松松垮垮插在发间的一个金簪滚落在枕头上,簪尾是一条摆尾的鱼,鱼眼睛处镶嵌着两颗黝黑的小珍珠。
大概是金簪的颜色比透进窗的日头还炫目,一大早的她就露了笑,杨柳翻出去年成婚时她姐送的绸布衣, 上身是茜红色长褂, 内搭米黄色抹胸, 下身是一抹月白色为底绣红色蝶纹的长裙,头发用鱼尾金簪绾个高髻,她在镜前转了一圈,又翻出歆莲送的眉黛、脂粉和唇脂,动作有些生疏地慢慢上妆。
前院,程石从外面回来,先去偏院没看到人又掉头回后院,桂花树枝繁叶茂地欲探进大开的窗,透过窗户只看到了一抹亮色衣袖。
“起来了?”他推门进去,刚准备说生辰快乐,话都滚到舌尖了,看见镜前巧目盼兮的美娇娘,话到嘴边没了声。
杨柳用余光瞟到他的反应很是满意,用指腹捻了唇脂细细涂在唇上,听到脚步声靠近,她斜眼看了一下,回过神再看镜中,红色的唇脂不知怎么就抹偏了。
程石站在她身后也看到了,见她要去拿帕子,他掰住薄弱的肩膀,“让我给你擦?”
杨柳心情好,随手指了下床头的手帕,指挥道:“用茶水把帕子打shi。”
“好。”
杨柳的嘴唇偏薄,唇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