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考中了。”曹延轩并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前日院试成绩出来,有你弟弟的名字。”
大周朝科举,童试为最低一级,三年考两次,于当年三月县试,四月府试,通过者称为童生;若能再通过六月的院试,便是一名“秀才”了。
考中了秀才,便可赴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去考举人,是为“秋闱”。
梦里发生过千百次,如今事到临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录取了?”纪慕云呆呆地,告诉自己“过了院试便是秀才”,“他,考中了?”
曹延轩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有点好笑,更多的是感慨,“考中了,不光考中了,还中了禀生,,长辈一清二楚,彼此也知道的差不多。
若是考中,在家里毫不稀罕,长辈勉励两句,便“不可浮躁,案首的文章,拿去看熟了”,若是落榜,长辈训几句,“下一科再考不过,大侄子都要比你强了。”
年纪大了,下场考两回,有了经验,看别人也甚准。上回见到纪慕岚,曹延轩便心里有数,这位爱妾的弟弟必能中秀才,只看一科还是两科了。
今日收到消息,曹延轩并不惊讶,喜悦还是有的:慕云必定喜悦之极。
想不到,纪慕云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曹延轩心中感慨,温柔地搂紧她,哄昱哥儿似的哄个不停,温言细语地,“我叫桌酒席,送到铺子里,再叫一桌送到你家里,好不好?再派人去铺子,订一套文房四宝给你弟弟,你这边,可有什么要带出去的?”
细语萦绕在耳边,熟悉的桂花香气充斥鼻端,怀抱温暖有力,纪慕云定定神,告诉自己“若没进曹府,遇不到面前这位男子,不会有昱哥儿。”
想到白白胖胖的儿子,她胸口没那么难受了,怨气慢慢消散,不甘像阳光下的冰块,一寸寸软和、干涸:木已成舟,还能怎么样呢?
“谢谢爷。”她深深呼吸,在他肩膀蹭蹭,又用袖子擦鼻涕,“让您见笑了。妾身,妾身是高兴的,他,他这样争气,不枉我”
不枉她磕头下跪,端茶倒水掀帘子,一辈子在家主、主母面前挺不直脊背,儿子不能养在身边,见面只能叫她一声“姨娘”,以后有了儿媳妇,她连茶都喝不上,死后只能葬在曹家墓地边缘。
恰好曹延轩端详着她脸庞,不知怎么,笑容消失了,神色渐渐严肃,冒出一句“不枉你什么?”
她定定神,挤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一如平时:“不枉考前您派了人,给妾身带了话,不枉妾身惦记他一场。”
远处传来婴儿哭声,不用说,昱哥儿睡醒了。仆妇们哄着,哭声渐渐弱下去。
曹延轩松开胳膊,往后靠了靠,在椅中坐得端正。她擦擦泪水,挽一挽头发,低头时发现胸前泪痕斑斑,有些后悔:还没在他面前如此失态呢。
“爷,您坐,妾身换件衣裳。”她不好意思地说,曹延轩嗯一声。
见桌面没有茶,纪慕云出了东次间,绿芳端着红漆托盘等在外头。她放了心,回对面卧房去了。
茶盅冒着热气,是他平日喝的,曹延轩没有动,盯着纪慕云平日用的笔墨,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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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家啊, 阖府才二十亩地。我们房头在中间,不靠花园不靠大门,出出进进都不方便。”回了娘家,就不必有什么顾忌, 珍姐儿嘟着嘴巴, 在一张宣纸上画了个宅院, 在中路又画了个三进院子,“我们住沁雪阁, 他娘住正院, 祖母住在双鲤院。”
花家尤其是花家二房有几口人几个院子,王丽蓉打听的清清楚楚;女儿成亲后住在哪里, 亦是写在婚书上的, 笑道“这名字不错。”
珍姐儿娇滴滴地, “是锦明起的,他说本来叫别的名字, 他七岁那年,金陵下了一场大雪, 把屋脊都染白了,树也成了白色, 就改叫沁雪阁。他还说,他自幼就喜欢雪, 白茫茫一片, 多么好看,娘,你猜怎样?他打算日后, 到东北看看, 听说那边的雪片比鹅毛还大, 落在地上,比树和屋子还高。”
王丽蓉惊叹,“真的?娘也没去过东北。”
珍姐儿脸庞通红,“锦明说,日后带我去,回来我告诉您。”
王丽蓉对女婿满意的不能再满意,“锦明是个好孩子。”
珍姐儿便忘了抱怨“屋子太小”,耸耸鼻子:“他啊,就知道读书,和爹爹一样,天天守在书房里。爹爹叫他来我们家的族学,他不肯,说,家里给请了夫子。”
王丽蓉便问:“每年给夫子多少束脩?”
珍姐儿一愣,“我忘了问,那夫子姓马,有一个小厮服侍。”想了想说:“有一天我去书房找锦明,看到夫子吃饭,三个菜一个冬瓜虾皮汤。”
母女俩正说着,外面丫鬟恭声“老爷来了”,打起帘子,曹延轩缓步而入。
珍姐儿欢欢喜喜地叫“爹爹”,接过丫鬟捧来的茶,亲手放在父亲面前。曹延轩笑着问“我听见,在说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