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天热,曹延轩不爱泡澡,洗一洗便出来了,今天却在热水中待了很久。他一度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任由她按摩肩膀和颈窝。
片刻之后熄了灯,纪慕云半点睡意都没有,不愿吵他,侧身在枕头上挑着最舒服的姿势;他像是也睡不着,连着翻了两个身,过了许久,忽然在黑暗中开口“以前在家里,也放河灯吧?”
这话一说,紧张和尴尬的气氛散了许多,纪慕云无声松了口气。“也放的,怕人多走丢了,在家里吃过饭,就出来了。”
她讲了讲近几年的中元节,不提“走得脚疼”的话题,挑着高兴的事情:“去年做过河灯,结果在家里都浮不起来,只好去铺子里买。”
他嗯一声,没做声。
纪慕云的声音带着怀念,“回去的路上遇到豆腐涝和藕粉,还有糖糕,我吃了,结果肚子疼。”
曹延轩笑起来,摸摸她头顶,又去摸她肚子,“今天吃的好不好?”
“桂鱼比买回来的好吃。”她咂咂嘴巴,“虾仁没有我们府里做得好,黄鱼烧得很够火候。”
黑暗之中看不见他的脸色,声音听起来温柔多了,“若是喜欢,日后带你再去。”
难不成,六叔经常带杨姨娘出门?希望太大,失望起来会更难过,她笑着应了。
曹延轩伸展一下身体,又说“六叔是上一辈最小的叔叔,诙谐洒脱,和我们这一辈情分甚佳。”
之后他闲闲诉说,六叔曹瑾其实是近支堂叔,幼有慧名,得遇名师,一路顺风顺水,二十一岁便高中,被皇帝钦点为探花。之后曹瑾入了翰林院,外放做官,原本前程似锦,在太原任知府的时候遇到贪婪粗鄙的上峰。曹瑾是世家子弟,心气极高,不愿阿谀奉承,更不愿同流合污,奋而挂冠归乡,回到金陵,在曹家族学教书。
“以前六叔在任上,信中总说,如今这年月,外表花团锦簇,内里艰辛,判个证据确凿的官司还要顾忌护官符。”曹延轩语气带着无奈,“待他回来家里,今日扫雪烹茶,明日对月yin诗,后日登泰山观日出,日子要多逍遥便有多逍遥。”
姨丈也说过这样的话,有的地方尚好,有的地方根底坏了,官官相护,寸步难行,能保持读书人的本心便很难得了。
纪慕云低声说,“可见世事不能两全,风骨与逍遥乡不可兼得。我听人说~”曹延轩说“听人家说什么?”
她清清喉咙,“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曹延轩便呵呵笑起来,张开胳膊把她搂在怀里,“你呢,若是你,看中什么?”
这么宽泛的话题纪慕云决定奉承他一下,想说“每年陪着您放河灯”,再一想,今天的局面,曹延轩八成再也不想经历了,便换个说法:“妾身一个女子,没那么多想法,只想着,若每年中元节,都能和爷一起过,便知足了。”
他微微动容,抚摸着她柔腻温暖的脖颈,手指顺着衣襟滑进去,却又停住了--今天一天,他着实有些倦了。
“给你带了东西。”曹延轩忽然说,掀了一下低垂的帐子,“在我衣袋里面。”
大概是她们挑选料子,两位男子等得久了无聊,在铺子里买的零星物事?
她一下子开心起来,用胳膊撑起身体,“真的吗?”
曹延轩笑着把她按回原处,搂进怀里,“乖,明日再看。”
?
中元节清晨, 纪慕云收到几个鼓鼓囊囊的锦绣香囊。
打开一瞧,第一个香囊装着翠玉、珊瑚和碧玺纽扣,第二个装着光鲜灿烂的细碎羽毛,第三个则是各色珠子, 大的如指头, 小的如碎米, 有金珠有银珠有翠缕有珍珠,另有四卷金灿灿的丝线。
倒推五年前, 身为三品大员甥女, 纪慕云才能用这么好的材料刺绣。
纪慕云情不自禁地欢呼一声,拈起一粒梅花状翠玉饰扣, 映着日光细瞧:颜色翠绿, 表面有漩涡型花纹, 可以做纽扣,可以钉在扇套、香囊、斗篷上, 或者缝在领口,一定很出彩。
她平日沉稳谨慎, 话也不多说,这种闺中小女儿性情冬梅还是第一次见, 惊讶地走过来:“姨娘,七爷对您真好。”
他心里是看重自己的吧?纪慕云心中甜蜜, 他是喜欢自己的吧?
她, 把纽扣放回香囊,指尖在羽毛间流连,停在一根藕荷色的“缝在我那条新帕子上, 好不好?”
冬梅连连点头, “奴婢在外面问了, 随便一条帕子,就要一两银子呢!”
七太太真是大手笔,她想。
冬梅扬眉吐气地,“还什么帕子,您用珍珠穿一条珠链,中秋节戴出去,给他们瞧瞧,老爷心里谁是第一!”
所谓她们,大概就是两位姨娘了。
纪慕云没接茬,打定主意,要给曹延轩做一件出彩的东西--希望他能知道,自己对他礼物的喜爱。
衣裳已经做了,媛姐儿送鞋,珍姐儿做扇套,想一想,还是做荷包好了。
纪慕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