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酒醒了一些,但又没全醒。
走在路上—— 一时有局内人的放纵,一时又有局外人的茫然。
等到了酒吧,两轮龙舌兰下了肚,她舔着唇上的盐霜,这放纵才变得更加心安理得。
人清醒的时候总觉得不在活着。反倒是醉了,身体或思想,总有了某种不完整性,方能体会生的痛快。
光怪陆离,灯光一串接着一串,小型的闪电,照亮各人脸上的夜色。
疯魔般的快乐横流一地,黏得慌,人踏上去,双脚不能同时沾地,如同沼泽里头跳舞,又像是原始人献祭。
梁倾也在其中摇摆,等着那闪电将自己一层一层撕开,证明血rou的鲜活。
不多时场子里有了一阵sao动,她们随人chao看过去,只看得见一个婀娜的背影,有壮汉护着,长发闪着粼粼的光,往二楼去。
周围有人在议论,梁倾听不懂,还是徐悠听了,纳罕,报了个名字,说:“没想到明星也来这儿玩。”
“这也不奇怪。这儿寸土寸金的,走几步就能踩着一个名人。我有朋友在这儿生活的,隔三差五就能在排挡遇到陈奕迅吃牛腩。”
“二层 roo?”徐悠问。
“是。之前朋友生日我去过一次。”
三人又蹦一阵,出了一身大汗,急忙去吧台重新点酒。
有个男人凑过来,梁倾醉眼朦胧,无法细看,只闻到他身上一阵古龙水,令人发昏。
那人大概是港城人,先是对她说粤语,见她不解,换成撇脚的普通话问,“美女,不介意的话,我请你们喝酒,认识一下。我叫ark”
酒吧搭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何况她们今日刻意装扮。
徐悠笑着,用粤语回:“我叫addie,那是lda和sally”
她临时编的名字。宋子虞笑得前俯后仰。
那男人自然也听出她说的瞎话,不过这样的场合里谁都说着瞎话,说:“刚刚看sally好像喜欢跳舞?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跳。”
梁倾反应过来,sally是自己。
她抬头去,眯着眼睛,细看那男人的脸,只看到他一口牙齿,广告中才有的那种亮,也令人发昏。
“好巧,sally。”
梁倾听这一声,很耳熟,乍然梦醒的惊悚,转身看,还真见周岭泉活生生站在面前,活生生地笑着,又分明在嘲讽她。
“好巧。周总。”
宋子虞和徐悠见了来人,表情比梁倾更震悚。
“和朋友来玩?”周岭泉问。
“源衡的同事。南城湾项目上见过的。”
梁倾顶正经地介绍。
周岭泉收起那副表情,也顶正经地冲宋子虞和徐悠颔首。
后两者一时讷讷问好,眼睛不知往哪儿放才好。一则她们日日夜夜在群里八卦的人站在面前多少有些做贼心虚,二则也没想到他与梁倾是在酒吧里遇见了也要问好的关系。
这还不够。
三则,宋子虞喝了点酒,灵感乍现,忽然想起,那天在港城,她于街角瞥见的送梁倾上班的人,不就是眼前这位。
难怪后来在南城,她觉得周岭泉眼熟。
周岭泉问梁倾,“不去跳舞?”
梁倾这才如梦初醒,见那白牙齿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
她摇摇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是比平时还寡言的。
“跟我出去走走?”
梁倾被他这一问,皱了皱眉,回身一看,宋子虞和徐悠却也不见了人影。
“她们去跳舞了。”周岭泉好心提醒。
梁倾不信,犹疑是梦。
—— 否则为何方才像是把全世界的快乐攥在手里,此刻面对他,又有种失去的隐痛呢。
“你方才在上面看见我的?”
“是。给一个朋友送行。”
“不急着回去?”
“我那个朋友是最不缺朋友的人。何况 我想我是不是也得给你送送行。”
“你怎么知道的。秦兆名说的?”
“是。”
两人默然,各自挑着拣着,有许多话说,但嘴上掂掂,又都觉得不够好,于是在酒吧华丽的灯光里蠢笨地沉默着。
后还是梁倾先整理好,笑道:“好巧,我穿的是你送的裙子。”
周岭泉笑笑,调侃道:“还得感谢这裙子,我在楼上一眼就看到你。我就想,天底下还有你这么吝啬的人,明明这么好看,唯独不穿给送裙子的人看。”
珍珠白的绸缎长裙,剪裁简洁,是许久前蒋玲玉推荐的那个小众欧洲牌子,如他所想象,极与她相衬,那cb里灯光赤橙蓝绿,在她身上滚过去。
忽一会儿灯寂下去,只剩这身月一样白的裙,和她月一样皎洁的脸。
两人从后门悄然离场,把那喧嚣揉皱了,顺手扔进垃圾桶里。
外头又是个清朗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