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信岩一早便走了,小鹤丸在知恩町睡了一晚,今天美惠子会来接他回去。
小竹清早起来,发现寿子自己在给孩子穿戴,连忙接手。
“这些我来就好,夫人怎起的这么早,再睡会儿?”
婚后,小竹改了口叫她夫人。
寿子盯着小鹤丸穿衣服,觉得他可爱。难得在身边她也想多陪陪。
可是有心无力,当下咳嗽起来,觉得胸闷气短。
小竹开始担心。
“现在还是开春,天儿冷着呢。”昨晚寿子陪小鹤丸在外院玩了那么久,吹过不少冷风,八成是冻到了。
去衣柜给她拿了件大外衣,让她披上。
身体不舒服,她没有勉强出门,等小鹤丸被接走,便躺在卧室的软榻上看看书,做些针线活。
想起他昨日的军外套似乎有颗扣子松了,当下去他的房间找,衣服就披在椅上,他也没说要让她补,倒是自己先不穿了。
寿子笼统收到手里,发现太阳升高。
这段时间都在下雨,她便让打扫卫生的侍女进来拖地抹桌,她在一边为他补衣扣。
侍女收拾着,忽而,随口提,“这表先生不是天天带,怎么今天忘记了。”
寿子抬眼看,是他常常戴的那块劳力士,“忘记了就忘记了,你放回去。”
想一想,干脆过去帮她收拾,自己却无意碰倒了铁盒,东西都翻出来了,又连忙去捡拾,里面放了一个御守,这个小御守她认得,是他一直挂在佩刀上的,怎么今天也不带了……
大衣补好了,侍女打扫完,她带着这御守回了房,打仗找找相似颜色的丝线,给他补补勾丝的地方。
小竹来递药,见她手里的荷包陈旧,又有些积灰,没反应过来是谁的,只下意识顺口道,“这么脏,得洗洗了,还能趁这日晒干。”
寿子浅笑。
“这是御守,御守哪能轻易洗?也得把里头的东西拆出来。”
吃完药,她将袋子打开,手一勾,竟又勾出一个御守,蓝色的。原来这外头的是个套子,不仅装着更小的御守,还有一块布料,看样子是从哪里裁下来,感觉像睡衣。
上有模糊的一团污渍,她凑到阳光底下去瞧,竟然像血。
他把一块陈旧的血布带在身边?
又是一阵猛然的咳嗽后,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样做不妥,于是便将东西都塞了回去,当成没有拆开的样子,复放回了铁盒。
这布料的真正来历,寿子可能想不到。
她想不到藤原会偷偷收藏一个女人的落红。
在台湾,带血的衣服不好处理,千西的贞洁怎能被丢进垃圾桶?也不可被任何人看见,藤原信岩当时盯着衬衣半晌,想了这个办法。
他用刀割开睡衣,将那点点初夜的痕迹完整留下了。
这块布料最初装在普通信封收着,后来就和她送的御守一起保佑他平安。
九元介绍的乐队光屋不在千代田的富人区,驻扎在临城新宿,坐火车也要一个下午。
她有些留恋故巢,想跟九元反悔,结果团长得知九元的侄女愿意接班,百忙中还亲自来接人,她只好跟着去了。福山还是她的保镖,她一发话,舅舅哪敢不立马放人。
随影跟福山熟,去德国前就养到他家去,千西想它的紧,两年多了,小骑士的眼神和嗅觉还是一顶一,福山一带着狗来永平公馆,随影就飞过去将她扑倒,舌头在她脸上脖子上乱舔亲热了好半天,小骑士也陪她一道去新宿下榻。
团长四十来岁,现在的男人不穿西装,一律穿‘国民服’,国民服在他身上,更加老气横秋。九元说过,这团长虽然是乐队的头头,没艺术感,像个管家公,只想着怎么给乐团挣钱,多年朋友了,人品倒是可以放心。
果然,才安顿好团长便兴致勃勃要带她去熟悉客户——那人今天有杂志版图在拍摄,地方不远,为了显示尊重,团长要千西和他主动去,这样比较合适。
路上,团长问她,“八重珠,认识么?”
千西摇头。
“就是拍《敌对航山》的那个。”
她还是摇头。
团长了然了,给她稍微说了说。
八重珠是前不久刚拍完那部电影后红起来。
电影里她穿两段式粗布衣裤,别着爱国挺身队的肩带,在夜里打着煤油灯,为要出战的哥哥在他的军机上刷涂红日,感动了不少观众,还得了个艺名,珠子灯。
这位珠子灯歌喉婉转,除了拍电影少不得唱歌。
为军队服务的艺术不叫艺术,千西不看,也就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
这次乐团接了几个大单,节目安排紧凑,但八重是歌舞晚会的重头戏,眼看要正式演出,结果钢琴手生病,员工撂担子,团长找人救急,主要是配合珠子灯,“九元推荐你来,我不会亏待的,只要尾款收到手,除了薪水还给奖金。”
团长一气讲完,不免显露出中年管家的困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