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白色的四合围挡里,别墅上缠绕的灯串亮起,音乐声袅袅传出围墙。
新来的日驻外交官在自己的新居里开办了一场烧烤宴,算是正式加入当地,这里没人不欢迎他们一家,今次也很热闹。
金属鼓子敲的贼响,伴随张扬高调的萨克斯音节乱飞,日本大地枯木昏落,正经历瑟瑟的秋凉,出门该套上一件挡风的外套了,这里却还是温暖如春的,在歌筒前唱歌的黑人舞女穿着蓝色亮片的低胸露背装,露出整个光溜溜的大腿,边唱边跳。
舞姿妩媚挑逗,颤抖的ru房火辣辣的,将所有吃饭的看客都带进了蝉鸣高起的仲夏之夜,时不时激起几声口哨,空中夹杂咸shi,他们头上则是广阔无垠的星昼色宇。
忽而一阵开怀高声的大笑,是清和,她笑得昂头露牙,手里是块刚咬了一口的番茄披萨,蹭了蹭旁边戴眼镜的中年女胖编辑,几个女性一直在喋喋不休。
丢开拘束的所谓优雅和含蓄,清和脸上的每一丝皱纹都透着愉悦,又疯又乐,高谈阔论,通宵看电影,永远不知疲倦,异国他乡会让她的写作灵感如泉涌一般源源不断。
“这样的生活怎么样?你满意吗?”
广义穿着休闲的卡其羊毛衫,他新烤好一串新西兰蘑菇,撒上芥末粉,夹到千西碟中。
千西坐在椅凳上翘着腿,随意拢了拢身上滑落的流苏披肩,一口咬掉了那串蘑菇,视线没从远处长桌上的清和那里收回来,“跟想象中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
她仔细巡视了一遍周围,“咱们的新房子很美,这里,没有硝烟,妈妈很快活,你也终于离开了繁重的工作,至于我——”
……而她能借此忘记过去,可忘记了,就真的再也不剩下,她的目光收敛了些,复又没Jing打采得耷拉下来,歌曲那样欢快,却感染不住她,思绪飘向了远处。
像是提问、又喃喃自语,“错过,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了?”
广义稍停了停动作,看着她。
“阿爸……看到报纸的那刻,知道他要和别人结婚,我是有些后悔的。”
世上能有几个阿信?错过了他,这辈子便不会再有了。
“你还年轻,人生那样长。”这里是广义的天下,他也像其他男主人那般,自高向低俯视了一圈领地,又转头往烤架上放了一串千西最爱吃的嫩牛,用工具按压,让牛rou榨出香气,意有所指道,“异国,是一座隐世的魔山,这里的时间能冲淡一切,也可能增长不必要的执念。
你是个聪明的小孩子,也是个任性的小孩子,爸爸不希望你选择后者,既已成婚,就该放下了。”
罗马尼亚和日本本就天各一方,四季春秋又有几多长?广义不信千西面对花花世界还能把Jing力花在执着一件陈年往事上。
但有些回忆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就跟自己攒下的家产一般,到了任何地方都会于心空出角落,把它们装到那里。
藤原信岩是成婚了,他和伍代寿子的婚事就跟下棋一样,在不停地讨价还价、变化筹码中敲定下来。
忍成从医院到自己的马场后,果如他猜测那般,猎屋灯亮。到了门前,脸上变换出浅勾嘴角的神情,推开了门大刺刺地进去。
“喂,藤原——”
桌前的男人瞥了忍成一眼,未说话。
忍成看了看他身前,“有好酒?我不客气啦。做了一天手术,正好去去身上的死人味儿,”提起裤子盘坐,顺手就给自己满了一杯,明知故问道,“明天就要结婚的新郎官还有心情在这喝闷酒?要是太过高兴导致醉了睡过头,你那爱女心切的岳父大人可要发老虎威了。”
藤原信岩的脸上确有些酡红,却远远不到醉的地步,且眼底清明,嘴角下沉,也丝毫未见结婚成亲的喜色。
忍成不逗他了,平声问,“你已见过寿子小姐,都说清楚了?”
“说过,但她心意已决。”
他终于开了金口。
“嗳,你说,伍代之女偏偏干嘛挑中了你?必定是你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她情愿被利用,连你心里有人她也不介意。”
藤原信岩听这话并不好受,忍成是在凌迟他。继续喝酒,酒Jing却也只能麻痹一点痛苦,“依仗旧时一点情分。”
他和伍代寿子从小认识。
伍代同藤原早年一直有来往,那时藤原教治还没有那么自负,美惠子的与伍代太太是老同学,同在东京扎根,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两家时常会带着儿女走动走动。
寿子从小体弱多病,足不出户的,情况本就可怜,藤原信岩对自己弟妹宽厚,加之对她也多有照拂,久而久之熟稔了,她肯说话,他便教学她围棋算数,也跟她讲解外头的趣闻。
这样维持过几年,后来伍代圈养情妇,夫妻不和总闹得家中不宁,美惠子去的少,跟着她一起的藤原信岩更是长大了,留在军校念书,无甚来往。
她长在山中疗养院养病是众所周知的,念着女子体弱,偶尔见面,藤原信岩都格外耐心温和。千西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