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千愿觉得他说得过于夸张了,张张嘴又发不出声音来,眼睁睁看那道出尘的身影走进洗手间,简单洗漱后出来,整张脸庞都是shi漉漉的。
推门出去前她喊住他,心里一番天人交汇后,郑重说:“对不起,沉琮逸。还有,谢谢你的早餐。”
沉琮逸苦笑:“能有为你买早餐的资格,我很开心。”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觉得不公。如果自己仅仅是宇宙尘埃中微不足道的平凡一粒尘埃,那何必总是忙碌伴身。在回澜城述职的紧要关头,急诊科的硬性工作强度她不敢去细想,继母对家里的老房子也是虎视眈眈,关楠的病她与关姗两个人勉强可以照看。好在回国的住处勉强锁定,还是早年表姨留给自己的那处老旧房子,关姗偶尔去为自己打扫一趟,虽破旧但温馨干净。
所以眼下他对自己的沉重爱意她有些拿捏不来,无暇多顾。此时此刻,自己一介理科生的猪脑子里总是反反复复几本书的只言片语,假大空的人生哲理她不屑于去说,安慰的话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满脑子竟是每年重温三国演义时袁绍发给曹Cao的讨贼檄文,简直莫名其妙。那天在桥上争吵时自己就对他骂了出来,通篇都是指责人家的专横跋扈。
还在为自己的词穷苦苦挣扎时,人家已经走出房间,徒留一室的食物鲜香给自己,连一丝衣袖间的清新都没剩下。
……
回国的行李早已收拾妥当,虽不知即将面临什么,但日子总得按部就班过下去。
约了蒋雯几个明天去聚最后的餐,但自己今天的主要内容是补眠。两人荒诞不经的这一晚,关千愿将其戏谑称为对抗医生按部就班无聊工作日的小小逆骨,小时候被家庭和学校压迫惯了,等发觉自己其实是有独立人格时,总是会多少含带些逆反心理。
有些事沉琮逸没细说,但她也明白自己其实是个不爱按常理出牌的怪人。家庭因素对一个人的塑造是显着的,他的眉眼里向来宽容,看向自己时永远玉宇澄清。但到她这里,往往只剩可怜的仓皇与不自在。
窝在被子里恹恹欲睡时,意外收到赵悦的短信。熬夜所堆砌的乏闷易上头,关千愿强睁着眼皮去够手机。
赵悦:你那边几点?醒了吗?
她皱着眉回复:你没睡?
赵悦:我睡不着,你们院急诊出事了,还是出在周杰手里!
周杰正是当年自己就职时与赵悦共同的直系副主任。
关千愿一愣,拨了语音过去。
那时一个科室有两个团队。这位周杰副主任劈腿了一个在两年前比她先入职的住院医师,造成收入严重不平衡的离谱现象后,又与另一副主任医师联合对抗科主任,公开叫板。而关千愿自己也是那会儿深切领悟到无论是商界还是医学界,职场霸凌与内斗始终与人际交往所挂钩。于是干脆生了逃避心理,申请单位补助,去澜城对口支援的贫困县进行了两年间歇性支医问诊。
而赵悦比她要更悲惨一些,在副主任与此组新招的住院医师联合压迫之下,撑不住压力去问了科主任那组的人员建议,一个人独木难支没得选择,便去与科主任站一队。结果造就的现实是两个副主任联合住院方面一起加倍压迫她,科主任那组的人也没有实现早先允诺的包容。
赵悦去年从医院离职时难得硬气冲那几个假正经的副主任怒吼了一句:“一群尸位素餐的傻屌!一院迟早败在你们手里!”
冲动的话语说出口的一瞬间就蔫了。工作交替完成后开车带着儿子连夜投奔到关千愿在稻县接诊的小屋里,她陪着赵悦支了个用秸秆燃烧的铁炉吃小火锅,两个人破天荒干掉一提啤酒后,这位二十八岁的离岗护士长拉着她的胳膊当场发着酒疯——“我还真就是宫斗戏里最早死的,夏冬春吧我是……每次有什么决定,最惨的都是我,我一个边缘人员的人生真的好艰难,以后工作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而眼下风水轮流转,曾经处处为难自己的上司遇上不小的麻烦。可毕竟是医院,旁观者似乎总会对医生这个神圣的职业报以无限的遐想与偏袒。两年前她选择巧妙去乡镇避着,以求逢凶化吉,等此趟回国后也不知会又要担上什么离奇古怪的工作内容。
即使是澜城的三甲医院,急诊科也总是医患冲突最多的地方。双方尊严尽失,隔着巨大的医学专业壁垒互相指责,争个你死我活,即使法律介入,最终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赵悦粗略说了一下这次事件,也是经以前的老同事诉说的。关千愿皱眉安心听,但接触不到相关人物前也不好指摘什么有的没的,只能勉强消化下去,就当给自己提前打个回国前掺和进去的预防针罢了。
其实自己当医生的念头也是因屈东旭而起。为了与他一个学校而选择c大的临床,分手过后她除却心里不可抗拒的抑郁因素,在专业方面也曾短暂迷茫过。
牙医、影像、放射科,哪个不比临床香?就算是跨行去当个心理学医生,想必自己也是乐意去试试的。
随着年纪增长,关千愿越发相信那种善于挖掘别人小心思的能力是万金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