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阿淮
他的声音银铃般清脆动听,带着点折柳镇南方的乡音,听着更是软糯可人,含笑说来应当格外悦耳,但萧凌安听了却咬紧了牙关,五指紧紧攥在了一起,力道几乎要将自己的骨节捏碎,眸中的愠怒和烦躁刹那间尽数显露。
萧凌安强压下心间的那份不甘心,收起面容上的阴郁和沉闷,俯身靠近缩在沈如霜怀中的小团子,稍一用力就把他拽了出来,用臂弯接住他踉跄的身子,在触碰到的那一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绵软,仿佛一团暖和有弹性的棉花,还带着清甜的奶香,抱在怀中就不想放开。
萧凌安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如何忍耐怒火上,沉默了许久都未曾说话,亦是语塞地不知如何与亲儿子开口说这样烦人的问题。
孩子的脸蛋又圆又软,中间粉扑扑的一小片在冬日里格外明显,他手指戳上去能盖住小半根指节,放手的片刻又瞬间弹回了远处,震得小半张脸的嫩肉都跟着一颤,让人看着恨不得将他抱入怀中融入骨血。
可是阿淮却歪了脑袋,估摸着以为萧凌安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不说话应当是因为事实如此无话可说,阴沉的脸色可能是为不能当他的亲爹而难过,小大人一样从沈如霜的怀中走下来,踮起脚尖拍了拍萧凌安的肩膀,善解人意道:
此话一出,萧凌安的双手僵在半空中,唇角的笑意和温柔也刹那间消失殆尽,眸中闪过一丝烦闷和痛苦,却用一贯以来的威慑与狠厉压制下去,侧眸盯着阿淮稚嫩的脸颊,一字一顿道:
但是阿淮竟然说他和那些人一样,竟然还让一本正经地安慰他让他放心萧凌安的愠怒已经将理智淹没,气急了反而只剩下森冷可怖的笑意。
但他终究是暂且忍住了,官道上不比折柳镇,半路抛尸被有心之人看到又要大做文章,他只能劝慰自己没必要为这样一个废物惹上麻烦。
最让他窒息烦闷的是最后那几句话,阿淮竟然说陈鹿归是天下第二好的人,好到连父皇都不要,只想和陈鹿归在一起很好,他这个亲爹在阿淮眼中什么都不算。
陈鹿归是乡野的穷书生,做些洗衣做饭的粗活,干些数星星这样的蠢事儿情有可原,可他是大梁的帝王,从小就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皇宫,在勾心斗角中长大,要做的事情是整顿朝政,安定百姓,让大梁恢复昌盛繁茂。
萧凌安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后面的马车中去,在奄奄一息的陈鹿归心口再补上几刀,逼着他儿子和沈如霜都亲眼看看这样的惨状,看看轻视他的人究竟是什么下场。
萧凌安的唇角扯出温柔儒雅的笑意,眸中的锋芒也尽数敛起,整个人如三月春风般温和亲近,配上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恍惚间又是与沈如霜初遇时清风朗月的少年郎,还多了些父亲发自心底的爱意与好奇,摩挲着阿淮的脸颊道:
“你才不是我爹爹,我不认识你!”
“你别伤心啦,其实你也不是第一个,隔壁卖肉的阿伯、邻街种地的五叔、巷口开铺子的张大爷都想让我叫他们干爹,我都没答应呢,你和他们一样,放心吧!”
这种感觉很神奇,萧凌安也是第一回 体会到孩子除了烦人外也有点可爱,暂时能让他忘记心间太多压抑的算计和烦躁,只想静静地逗玩一会儿,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阿淮的小脸。
“你说什么?”
阿淮束手无策的任由萧凌安揉搓,起初以为他和别的街坊邻居一样玩几下就会作罢,谁知萧凌安一直不肯放手,把他的小脸蛋都揉红了,这才愤愤不平地挣扎抗议,小胳膊小腿极为不满地又踢又打,挣脱了萧凌安的怀抱后躲到了角落里。
阿淮才这么丁点儿大,尚且还不会辨别脸色,只觉得萧凌安停下动作是信了他的话,眸中的寒意是嫉妒他有个疼爱自己的“亲爹”,愈发得意洋洋地炫耀着陈鹿归道:
“你要记着,以后只能唤朕一人父皇,不许唤其他任何人爹爹,他们都是骗你的,明白了吗?”
萧凌安的双臂落了空,蓦然间觉得心里也缺了一块般不完整,也不想去顾及原因究竟是什么,只想赶快将小家伙抢回来,俯身就要去抓。马车总共也就那么大,阿淮很快无处可藏,只能迅疾地再次钻进沈如霜的怀抱中,轻哼一声道:
防备,应当想些办法让他尽快接受才是。
怎么能把他和陈鹿归相提并论?更过分的是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将他彻底否定,成为阿淮选择陈鹿归的理由。他是大梁太子,是皇家血脉,做这种幼稚的事情已经不合身份,现在竟然还颇为神气地来炫耀。
“我爹爹可好了,除了阿娘外,他可是天底下第二好的人!他会洗衣做饭,会教我念字唱歌,会带我数星星反正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很好!我只要我的爹爹,才不会要那什么父皇呢!”
这话不说还好,萧凌安顶多觉得是陈鹿归先入为主,孩子又年纪小不懂事,自然只记得亲近之人的好处,觉得只要他假以时日好好教导阿淮,他也会把自己当做世上最好的爹爹。
这就是他亲儿子不肯认他的理由?简直是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