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图南已经看到她了,也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凑着跟她说话,她嘴巴没动,离的有些距离,也看不太清表情,可他知道,她在看他跟爸两个人。
“爸,颜颜在那边,你看。”贺图南说。
天气暖了,终于暖了,春天在日历上都要过完,它才来一样。大街上人不少,来来往往的,他站在贺以诚身边,恍然回到当年一起去接她的时刻,小妹在等他们。
他觉得心里特别软,软得像洇烂的纸,一碰就碎。
贺以诚跟展颜摆了摆手,展颜就跑过来,她等着的,看两个人谁先看到自己,是贺叔叔,她高兴又有点失落。
什么乱糟糟的酒局,讨厌的男人,都远去了。
“贺叔叔。”她跑得有点喘,笑盈盈看着贺以诚。
贺以诚说:“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设计院一个师傅来吃饭,谈点事儿,你们呢?”
两个人就在那儿说起话,看上去,非常像父女。贺图南没吭声,只要爸在,他就跟隐身似的,是个陪衬物,多少年了,也就那段日子,她才是他自己的。
“怎么回去,我让司机送你。”贺以诚父子都喝了酒。
展颜说不用,她打车就行,贺以诚问你平时跟人吃饭,都这么晚回去吗?
他知道她大了,出来吃饭啊应酬啊少不了的,可他眼里,她永远是孩子,他真是心疼。她又这么漂亮,跟男人一起出来被占便宜怎么办?
还是得快些成家,贺以诚脑子里想很多,他嘴里跟她说一句,脑子已经一百句了。
“叫司机送你吧。”贺以诚很坚持,既然碰上了,没有让她打车的道理。
“那你们怎么回去?”展颜抿抿头发,嘴上说“你们”,一眼都没看贺图南。
贺以诚说:“我们怎么都能回,让小孟送你。”
小孟听贺以诚的,车开过来,展颜转头跟贺以诚道别,一边上车,脑袋冷不丁磕到了,她捂了下,贺图南忘了贺以诚在跟前,大步走过去,要看她脑袋:
“磕哪儿了?”
展颜拨开他的手,低声说:“不要你管。”
她跟贺以诚说再见,贺图南心想,也不知道会不会起包。
父子俩饭局上有话讲,此刻,倒没什么要说的,贺以诚道:“不急着回去,散散步。”贺图南便跟在他身边。
“跟施工方签合同时,要写清楚,哪些是甲供材料,哪些是乙供,钢筋水泥混凝土这种主材最好自己掌握,这样方便控制成本。我能帮的,都会给你搭好线,跟人合作,哪怕赚的少些也是可以的,你现在还没站稳脚,不要太心急,也不要太心渴了。”
有些话,其实他想儿子是做过功课,了解的,但当父亲的呢,还是要说,他本来不要Cao这份心,可儿子回来了,他就得Cao心。
贺图南应着,他跟父亲,似乎只剩生意上的事要说,男人之间,不就这样吗?不像母子,母女,唠叨个没完,全是琐事。可林美娟去年再婚,有了新家庭,新生活,对方有个女儿,也嫁人了,没什么烦心事,两口子都爱旅游,兴趣相投,生活重新上了正轨,几乎要把他这个儿子忘干净。
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大了,妈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没人唠叨他,只有展颜以前唠叨他。
“哎呀,你去洗澡嘛,都是汗。”
“你裤子脏了,我给洗洗,你快脱。”
“你怎么又花钱了,贵不贵?我都说了我不要。”
这些话,跟昨天说的呢,却像一百年那样远了。
贺图南看着地上父子俩的影子,真是像,他觉得父亲是个暴君,不动声色的暴君。
“爸,有件事我考虑了一段时间,想跟你聊聊。”
“说吧。”贺以诚跟暮春的风一样,和煦没有压迫感。
贺图南道:“我这几年在外头,没找过任何女人,一个也没有。”
贺以诚看看他,贺图南说:“不信是吗?这种事我不屑撒谎,我如果做了,就敢承认。”
贺以诚说:“我信。”
“你说让我证明,我证明了,三年多的时间,不长不短,可人的青春一共才多少年?”贺图南心跳开始加快,他候着贺以诚的反应,最坏,他再挨打就是了。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爸也不该没经爸的同意,就跟颜颜在一起,希望爸能原谅我……”他耳根滚烫,承认这个错误太难了,也太苦了,他觉得那颗心,又被陡然撕扯了一回。
贺以诚停住脚步,看向他:“还有吗?”
贺图南见他面无波澜,忽觉悲哀,他还是得求他,兜兜转转,到头来,他还是得求自己的父亲,真是荒唐。
“希望爸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心里,还是想跟颜颜一起生活,我会对她好的。”
多俗套的措辞,他一直觉得,对人好这个事,不用说,他也用不着跟谁证明自己的心,可他还是屈服了,说了这些话。
“颜颜呢?她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