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记着?你妈妈要是还在,我想,她会尊重你,你什么样她都爱你。”
贺以诚把饺子端起来,说:“你看想吃什么菜,我来做。”
他刚进厨房,门响了。
“颜颜,不会是徐牧远这时候来送对子吧?”贺以诚探出身,“快去看看。”
他真是傻,这么大的雪来送什么对子呀?展颜轻轻叹口气。
来不及洗手,她过去开门,冷的空气,瞬间激得皮肤一阵战栗。
门外站着个人,他头顶,肩头,全是雪,头发和大衣漆黑如夜,雪却如此洁白。
连密密的睫毛上,好像还有雪花没有融化完。
他的眼睛,非常明亮,声音和雪一起落下来。
“好久不见。”
第72章
他的脸,又冷又白,像雪本身,可眼睛啊眉毛啊,黑的要命,俊挑的轮廓比斧头还锋锐,他竟然回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展颜都把消失混同于死亡。她知道,消失不一定是死亡,但在她的意识里,消失是死亡的一种。他走的时候,没带走她一分钱,她也没什么钱财可带,但又分明把她一切都带走了。
多奇怪啊,她记得那个背影,在夏日夜晚昏昏的灯光里,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走出了天地之间,两手空空。
展颜没说话,往门上一靠,是让他进来的意思。
贺图南进来后,摘掉皮手套,脱了大衣,他对她的没回应似乎也不放心上,边挂衣服,边问:“爸呢?”
他语气随意,这样的风雪夜里,好像仅仅是远游归来。
展颜终于想起来,这是他家,她也不看他,垂着眼把羽绒服取下,他的大衣,就挂在她衣服旁,手指掠过立刻沾染了凛冬的寒气。
“在厨房。”她不知道他听见没,反正是回答了。
没有什么人海中的两两相望,或者,擦肩而过,她跟他的重逢,真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大年夜里,外头有风有雪,家里有饭有菜,他回来过年,就这么碰上了。
她穿上袄,贺以诚已经从厨房出来,父子四目相对,贺以诚一点意外都没有,只是说句“回来了”,看向展颜,“这是干嘛?”
到底不是家,怎么都不是家,她一度以为,她有了家,但终究不是。
展颜缠上围巾,到门口换鞋,包垮下来,坠地上。
“我先回去了。”
“下这么大雪丽嘉,”贺以诚不满地看了眼贺图南,“天都黑了,回哪儿?”
她站起来,始终没看贺图南,她想,他几年都没回来,一定是去年开始知道自己不来了,今年才来的,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
“没关系,我回宿舍。”
刚伸到门把上,他的手覆上来,两人离很近,贺图南足足高出她一头。
“怎么我刚回来,你就要走?”
天这样冷,他的掌心竟然是热的,每个字,像水珠那样从耳旁滚落下来,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了掌下的肌肤,温温的,细腻的,这样的触感简直如梦。
展颜抽出手,他顺势松开。
“这么久没见,吃顿便饭,总是可以的吧?”
外面大雪苍茫,天白头,地也白头,冷的风能把人吞没一样。
贺以诚走过来,说:“颜颜,你要真想走,吃完饭我去送你。”
这样的天气,根本没法子开车,谁都清楚,她发现,只要三人同处一个时空,那她就一定会为难,她有种多余感,想要逃离。
现在,走不好走,留不好留,真是麻烦。贺以诚已经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眼神里有恳求的意味:“颜颜,你看天气这么糟糕,你要走,我怎么能放心。”
他嘴角肌rou微微动了动,除夕夜,是会做噩梦的日子。
“嗯。”展颜最终把包放下,贺以诚有了点笑意,他说,“你过来给我帮忙。”
贺图南看着两人进厨房,房子换了,这是贺以诚新买的一处,三室一厅,面积不小,离爷爷nainai家很近。
厨房里水汽缭绕,门半掩着,里头传来喁喁人声,在交流做菜。
她的包,被贺以诚刚才随手放沙发了,他拿过来,这是只很普通的女士包,有点旧,拉链那个地方缀着点流苏,掉了漆皮,看样子有些年头。
颜色是中规中矩不会出错的棕,但款式太土,包丑的没法看,批发市场二十块一个的质量。贺图南手指从肩带那轻轻抚过,像把玩,他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又很没礼貌地打开了包,里头有纸巾,手机,钥匙,创可贴。夹层里有几张卡,工行一张,农行一张,还有张剪头发的卡。手机是诺基亚的老款,钥匙上缀着一串廉价小金鱼。
夹层里,还有一些零钱,硬币。
终于,他在角落里找到一支唇膏,拧开了,放到鼻底是股清凉薄荷味儿,薄荷能凉拌着吃,一到春天,出的密密麻麻,紧挨着她妈妈种的凤仙花……这是她02年的夏天,跟他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