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范光宗又叹得一声,“我们合阳其实不算个穷苦的地方,大家能吃官盐的时候,也不会买私盐,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盐枭一类的人物。可不知怎的,去年八九月份,突然来了一伙官兵,说要搜查盐枭,搅得家家不安,鸡犬不宁。”
“我们也不敢说什么,想着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谁知,”范光宗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色又白了回去,“老朽永远记得那一天,刚过完八月十五,家家都是喜庆洋洋的。夜里的月亮还很大,却有一伙官兵,突然围住了我们的村堡!”
胤禵眉头一皱,范光宗声音都发着抖,“那些官兵各个带着刀,说要搜查盐枭,可是进了堡后,却见人就砍,砍死了还不算,各个都把头割了下来!”
吕瑞在旁边听着都跟着倒抽了口冷气。
“我们堡里将近千人,老弱妇孺过半,哪里打得过官兵?偶然有反抗的,他们立刻呼朋唤友,乱刀砍死,还大声叫着,找到盐枭了!”
胤禵搭在扶椅上的手,紧紧攥了攥。
“整整一个晚上,被乱刀砍死的,胡乱奔跑被踩死的,掉下河沟摔死的,八百余人!”
“天啊,”吕瑞虽然跟着胤禵来边关打仗,可实打实地连尸体还没见到过呢。
“他们杀人,砍头,”胤禵缓缓吐了口气,“是为了领功?”
“是,”范光宗点了点头,“我后来打听了,他们追查的那个盐枭,在夏阳一带就不见了。他们找了好一阵子没找到,不敢就那么空手回去,就把眼睛盯上了我们村子。”
“你们没报官吗?”吕瑞忍不住问道。
“报了,”范光宗眼眶充血,“可那些地方官根本不理会我们,被我们逼急了,还说我们村就是盐枭窝子,再四处捣乱,就把我们全抓了!”
“我们村里剩下的人,一路从县官告到知府,从知府告到巡抚衙门,可没一人肯为我们伸冤!”
“老朽认识的人多些,觉得实在不对劲,就四处打听,后来才有人告诉我们。那伙被派来清剿盐枭的士兵,是四川总督年羹尧指派的。那领兵的河东盐运使金启勋是年羹尧的亲信,年羹尧在四川一手遮天,又深得皇上信重。所以,没人敢管,没人敢问。我们合阳八百多条性命,就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没人敢管,没人敢问?”
胤禵眯起一双眼睛,“行啊,反正我这错也犯了,今天就再加一条,谁又能耐我何?”
入夜,养心殿
苏伟回来时,殿内已经掌灯了。
“今儿又哪儿野去了?这时候才回来?”
雍正爷从一堆折子里,抬起了眼。
“没去哪儿啊,就在商行里算帐了。”
苏大公公绕着雍正爷转了一圈,“天都黑了,别批折子了呗,去后殿歇歇吧。”
“还有些事儿得处理,爷一会儿还得宣一下李卫。”
“李卫?宣他干嘛?”
“朕打算派他去直隶,先历练一下。”
“直隶啊,”苏伟在心里掂量掂量,“也行吧,给他个有晋升空间的官职,最好能晋升的快点儿的。”
“这是什么话?”
雍正爷转头看向苏大公公,“晋升的快不快,得看他干得如何,若是草包一个,再好的官职也是白搭。”
“我,我不是怕来不及嘛……”
“什么来不及?”雍正爷更疑惑了。
“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苏大公公往雍正爷书案上一趴,他心事重重,此时正琢磨着怎么开口。
雍正爷却皱了皱眉,突然吸了吸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什么味儿?”苏伟抬起袖口闻闻,“哦,我去给太后送料子了,沾上檀香味儿了。”
“不止檀香味儿吧,”雍正爷双眼一眯,“朕怎么闻着一股胭脂气呢?”
问话
雍正元年
正月十六, 养心殿
入夜,巴彦今天跟着苏公公从宫外回来, 心里就突突地跳, 果不其然, 他还没放心歇下, 养心殿那边就传了。
进了东暖阁,万岁爷看起来神色如常地批着奏章, 苏大公公束手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 没半点动静。
“今儿都跟着苏培盛去哪儿了?”
巴彦刚俯下身,耳旁就响起一道惊雷,震得他眼前一黑。
“咳!”
一声短促的咳嗽招来两道目光, 巴彦隻一扫, 就立马垂下了头。
只听万岁爷凉凉地问了一声,“嗓子不舒服了?要不要朕宣太医?”
“不, 不用了, 奴才就是喉咙有点儿发干,喝点儿水润润就好, 润润就好……”
那边某位心虚的公公捧起茶碗,咕嘟嘟地灌水。
巴彦垂着脑袋, 隻觉得脖颈上一阵一阵地发凉。
“回禀圣上,苏公公今儿先到了商行,后被人请去了闻风阁。”
“哦,被人所请?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