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华一听就知道这个人身高腿长,而且武艺不凡。门帘被人用力但克制地掀开了。宁安华先看到一双骨节突出的手,他的手腕被墨色绣金的袍袖包裹住,官帽下的脸部线条横平竖直,鬓角梳得一丝不苟。他站直看过去,刀刻一样的墨眉下,眼中似乎有火在跳动。面前抱着孩子的女人容色清艳绝lun,一身大红的衣裳被夜色侵染,变成暗红裹在她修长曼妙的身体上,竟不似才生过孩子的产妇……倒像是洛水之仙重临人间。他抱拳:“在下仪鸾卫指挥同知,罗焰,见过夫人。”宁安华把孩子交给陶嬷嬷,恭肃回礼:“妾身宁氏,代我家大人多谢罗大人近日照顾。”罗焰直起身,看她发间五尾凤钗上垂下的明珠在她眉心摇晃。她的双眼幽深又澄澈,仿佛能看清世间一切的邪妄。这就是让罗十一和罗十八称赞不已的宁夫人。他让在一旁:“夫人请。”宁安华颔首,抱回孩子。短短不到半刻钟,他被易手两次,竟然一点也没有醒的意思,还是睡得那么香。真是个心大的臭小子。宁安华微笑,点了点他的额头。檀衣垂首快步上前,打起门帘,陶嬷嬷和菊影簇拥在她后面,侍奉她入内。罗十一在罗焰的示意下跟了进去,却只守在堂屋,并未跟随进入内室。堂屋里还有几个年轻的仪鸾卫,都在互相交换眼神:同知大人就这么在外面守着了?内室,宁安华坐在林如海床边,把孩子放在一旁,听见陶嬷嬷压低声音,恶狠狠地抱怨:“这罗大人看着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和这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好歹也是个三品的官儿,竟半点儿不知礼,那眼珠子都往哪儿看!她声音已经很小了,但宁安华知道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虽然隔着一道墙,也难保被外面听见,便竖起食指挡在嘴边,示意陶嬷嬷回去再说。陶嬷嬷紧紧抿上嘴,看着床上嘴唇发黑的林如海,眼里越发添了怒色。宁安华却没有这时代“正经妇人”被“外男”“觊觎”该有的愤怒。男女之间生出倾慕爱恋之意,是天经地义的事。罗焰也就是眼神直白了点,対她来说,冒犯程度与他故意不出来,在屋内等她进去相比,都不值一提。她不喜欢这种带着瞧不起的故意试探和压服。而且,就算他不只是一时的贪图美色,竟想明媒正娶,她也不会给他任何机会。谁让他长得没有林如海好看。……还是火系灵体。经过这半年来在林如海身上收放异能的“练习”,她重新掌握了原本异能升到三级时才有的能力:不必肌肤接触,只需将异能延伸到想探测的人身上,就可以判断出対方是否为灵体,又是什么属性的灵体。虽然她目前等级不够,掌握的能力是弱化版,但也能探测到身旁三尺以内所有人的身体了。方才她和罗焰最近的距离,正好卡在三尺。水火相克,虽然罗焰没修炼过,只有被她克的份,但面前有一个修修还能用的上好木系修炼加速器,她也没必要理会那一簇小火苗了。宁安华握住林如海已经瘦脱了形的手。林如海缓缓睁开眼睛,喉咙干哑到只能发出气音:“妹妹?”屋外,罗焰也睁开了眼睛。他确定林大人这几日不是装晕,怎么宁夫人一来他就醒了?成婚不到一载,他们就夫妻情深至此了?那为什么林大人只管他夫人叫……“妹妹”?宁夫人没有小字吗?接下来屋里的动静,不用罗焰特意闭眼沉心去听,也听得见了。宁夫人轻呼了一声。林大人吐出了什么东西,听声音像是血。宁夫人带进去的几个婆子丫鬟惊呼不已,行事却没乱,一个端水,一个拧帕子,还有那个说他“没见过女人”的婆子,把惊醒了的孩子抱起来哄着。林大人吐完血,仍在咳嗽。不同于与他说话时的淡漠冷静,宁夫人又惊又喜又忧地喊了一声“表哥”,帮林大人——她的夫君——擦拭脸上的血污。他身边的人都躁动起来,惊疑不定。他抬手让他们安静。
罗十一敲门:“夫人?”宁夫人欢喜道:“我家大人好像把毒给吐出来了!麻烦你快去请大夫!”罗焰吐出一口气,走到门边,挥手让罗十一速去请大夫,然后走近屋中,走向内室:“林大人?宁夫人?”宁安华扶林如海躺下,走过去挡在他面前:“罗大人,我夫君病势未明,不知你有何要事,一定要现在就说?”罗焰正容道:“某颇通医理,対毒药也有些见识。若夫人准许,某或许可替林大人诊治一二。”宁安华道:“十一典卫昨日还说,仪鸾卫也解不了我夫君中的毒。”罗焰耐心道:“林大人所中之毒,仪鸾卫的确未曾见过,也暂无法可解。但夫人既说林大人似乎吐出了毒,某便可一诊,看林大人体内是否还有余毒。”这几日,林如海虽然昏迷着,却不是毫无知觉。他能隐约感觉到身边多了几个陌生的人,他们来来去去,拿走了他准备好的证据,又多了几个人给他诊脉,但妹妹再也没有来过。妹妹在生他们的孩子。他在等死。但妹妹又来了,还抱着孩子。她握住他的手,他就有了力气睁开眼睛。他浑身都在疼,像是有十万只老鼠在啃噬。忽然,这痛楚又加重了数倍,向他的腹部和喉咙聚集。他想最后対妹妹说句话,说他已经替她取好了字,只是一直不敢告诉她,但他一张口,一股几乎将他撕裂的剧痛让他失去了声音。然后,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耳中都清晰了起来。妹妹替她挡住了什么人。魏树家的怀里有一个孩子在哭。是他和妹妹的孩子。他醒了,该是他替妹妹挡住风雨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