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硕一慌:“姐姐不是故意说反话罢?”宁安华笑问:“怎么这么说?”宁安硕道:“姐姐一向对人客气,又……”宁安华笑道:“我和表嫂这几年的情分,早在去年大年初一那天,她凭借病重将死,逼我答应做这个续弦起,已经全完了。我不许你们在背后说她,是我还对她有一分尊重,玉儿更是无辜。可贾家几次三番想压服我,我也没必要给大家留脸了。”她让宁安硕给她铺纸磨墨,要重写一份嫁妆单子,又问:“荣国公夫人派人来的事,表哥知道吗?”宁安硕蘸墨递笔,笑道:“表哥知道。这还是玉儿托咱们家送信的人带来的消息。”宁安华手一停,墨洇在纸上成了一团。宁安硕忙抽出这张坏的,给她铺上一张新纸:“若不是玉儿,我定要求姐姐把这事推掉算了。”他又忙问:“姐姐不会因为玉儿就心软了罢?”宁安华定神,提笔写了几行:“不会。一则,你亲她疏,我去改口,说没有这些嫁妆,就是因她刺你了。二则,这事关我将来的日子到底能不能安生,这是我、你表哥和贾家的事,与她一个孩子无关。三则,她若明白,就该知道对她来说,谁家的面子和里子才更重要。”她一笑:“我等着看你表哥会怎么办。”林如海愿意按她的嫁妆数目准备聘礼,她还能多发一二万的财。若林如海竟能舍林家的面子去周全贾家的,仅仅因为和贾敏的情分就能做到这种地步,把贾母当亲娘一样供着,她还真要好好地想一想,这门亲事有没有成的必要了。毕竟她图的不就是林家没有公婆姑嫂,上面没人压着,能让她舒心顺意,过清净日子吗?竹鸣风细细,御史衙门书房四面开窗,格外清凉。林如海手里拿着两份册子。一份是当年林家给贾家的聘礼单子,一份是贾敏的嫁妆单子。他面前的条案上放着女儿写给他的信,已经被他翻看过数遍。老太太对玉儿自然是好的,这些年林家和贾家的亲近也并非虚情假意。但这不代表他要事事看贾家的脸色。从前没有,今后更不会。大妹妹是有情有义、是非分明的人。他越尊重大妹妹,大妹妹将来记着他的好处,也会更加善待玉儿。林如海唤人进来:“取出五万银子给宁姑娘置办聘礼,要体面为上。用不了的,全换成金锭银锭,压在后面。”也只能这么多了。再多,他少不了会被人参上几本。林平结巴了:“老、老爷?”他分明记得给贾太太下聘是按三万两准备的。如今给表姑娘的倒比给贾太太的多了这么多。贾家真把老爷给惹恼了?林如海没解释,只命:“让人去城东竹桥街盯着,看赖大女婿每日除了做生意还做什么,都和什么人来往。等聘礼置办齐全了,对外就传,你太太生前,你表姑娘尽心照顾,无微不至,我念其恩情,所以重礼聘求,以还其恩。且你表姑娘是林家姑太太的女儿,与我是亲上做亲,姑太太已去,我对姑母留下的表妹理应再格外郑重,才不负当年教养之恩。”林平知道老爷不惜连太太和老姑太太都抬出来说,是下定决心了。不然老爷和老姑太太是一年生的,老姑太太对老爷哪儿来的教养之恩?……玩伴之情还差不多。他还帮嘴馋的老姑太太买过外头的糖葫芦呢。就是后来老姑太太吃坏了肚子,害他挨了十板子,老爷也挨了好一顿骂。不过老姑太太悄悄带了许多好吃的来看他,还让人给他做了好几身新衣裳,他从此记的就都是老姑太太的好了。说起来,表姑娘小的时候也是一样淘气。现在看表姑娘这几年处处都能周全,这么细致厉害,除了眉眼依稀还有小时候的模样儿,真看不出来是一个人了。林平不再啰嗦,即刻就去取银子办差。林如海将聘礼嫁妆单子都收起来,唤人备马,亲自去李同知家,请到了谢太太做媒人,又到知府衙门借了几个弓马娴熟的捕快捕头,到城外寻了两日,到底寻着一队晚飞的大雁,捉到两只活的,好生养起来,预备到了日子去纳采。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林盐课要大礼郑重迎娶宁家表妹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扬州。不过半月,又传至了金陵、姑苏等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从御史衙门出来,绕过整座扬州城,抬进了宁宅。宁安华收到的极为丰厚的聘礼,和她曾于贾敏病中悉心照料、不求回报的美名也都传扬开了。消息一直沿着运河而上,传到了荣国公府的深深庭院中。王熙凤生下孩子已有三个多月了。二月十二,林妹妹的生日那天中午,她才吃完一碗寿面,肚子就疼起来了。生了大半天,她在子时之前生出了一个女儿。不是儿子。若说失望,她心中确实是有。可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rou,是她怀胎十月养下来的,也是她的宝贝。
只不过贾家好像没有多少人和她想的一样。盛夏的天,又是正午,人人都在午睡,院子内外都静悄悄的。她搂着女儿,轻轻摇晃着,看女儿睡得香甜,面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平儿在旁打扇,见姐儿睡熟了,便悄声问:“nainai,二太太几次来找nainai去管事,nainai怎么都不答应?”王熙凤把女儿放在摇篮里,轻手轻脚下了床,放下一层纱帐,让她既能看清女儿,又不至于让女儿被小虫子咬着。她细细把纱帐掖好了,才坐在床边椅子上。平儿也顺着坐在脚踏上,仍是给王熙凤打扇。抱着孩子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把孩子放下,王熙凤胳膊肩膀酸疼,自己锤了锤,问平儿:“她已经三个月了,你看家里的人都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