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不由地一愣, 垂下眼,并未接话,只是咳嗽声愈发轻缓。顾九便又回归正题:“唐婉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人是你,与她相识之人皆道她性情娇纵跋扈,可这样一个人,能拉下脸去找肖六郎, 也是出人意料。当然,或许如你所说, 仅仅是因为唐婉确对肖六郎心有情意。”“但,在这其中是否有人劝说,旁人便不得而知了。”顾九将唐婉的荷包拿出, 放置于桌面:“这是唐婉失踪那日,有人在一处巷口捡到的。”“那人亲眼看着唐婉上了一辆马车,并朝着西北向驶去,”顾九淡淡道,“你应该还记得,唐婉的尸体便是在西北向的金水河被发现的。”“我在上游附近的木栈桥边缘看到一抹划痕, 起初, 因为不确定唐婉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所以无法判断那东西是不是她留下的。后来唐府接二连三又死了两条人命,我才敢确定她是属于后者。”玲珑柳眉蹙起,显然是动了气:“贵人,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若是天下断案皆如你这般,地府早已被数不清的冤魂挤满。”“你说得对,”顾九十分认同这个观点,颔首道,“那我问你,唐婉失踪那天下午,你有没有出府?又是去的哪儿?可有人证?”玲珑抿了抿唇,嗓音虚弱:“有。”她又轻咳一声,忍住晕眩:“奴是去梨山祭奠我家姑娘,随行丫鬟知道此事。”梨山。便是柳云苓坟墓所在的那座山。对于玲珑和柳云苓的关系,顾九倒谈不上多惊讶,当她对玲珑起疑时便隐隐有了猜测。闻言,她便出去唤来那丫鬟,与玲珑当面对质。小丫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家主子神情不对,又怯怯地看着问话的顾九,老实回话:“是,那天午休过后,奴婢先是跟随小娘去了一家凶肆,买些金银纸锭,然后便乘着马车去了梨山,看望表姑娘。”顾九问:“去梨山祭奠时,你全程跟着?”“没,”小丫头轻轻摇头,“马车只停在山脚下,奴婢本要陪小娘一起,可没留神,被藤条绊了一下,扭伤了脚,便只能留在马车里等着。”玲珑看着顾九,语气有些恼意:“贵人,您听见了,马车和车夫皆在山脚下,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他们凭空带到樊楼。”顾九却笑了笑:“我只说了钱袋是有人在一处巷口捡的,可并未提过樊楼二字,小娘是如何得知这东西是被唐婉遗落在樊楼附近的巷口呢?”玲珑唇色泛白,手心中的丝帕愈发紧皱。顾九嘱咐小丫头不要乱说话,便摆手让人退下了。“我去过梨山的后面,那儿虽是人迹罕至,但荒草间也有条坎坷小径。若是有人提前在那里备上马车等着,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待你赶去樊楼,恰好也至傍晚了。你只需按照和唐婉约定好的地点,将人接走,然后再原路折返。”顿了顿,顾九道:“不过,唐婉究竟是被人从背后推入河中,还是有人藏在水中将她拉下去的,我难以判断。”“你知道吗?”顾九轻声问。“是我推的,”玲珑肩膀倏地一松,释然地扯了扯唇角,眼神讥讽,“你既然早就疑心于我,何以不早加防范?偏偏等又死了两人,才说出来。”“我没那么大得能耐,”顾九并不在意这话里的恶意揣测,好脾气地解释,“唐婉的死,仅仅让我将目光锁定唐府中人,我疑心你,是因为你今日说话时出了纰漏。”“你既说你晚膳不久便歇下了,又睡得安稳。可你只需瞧瞧唐易和顾兰萱,两人昨夜皆外出,没能休息好,他们眼底泛青,神色倦怠也便罢了,为何你亦是如此?”当所有可疑的星星点点涌上,原本在众人心中最无存在感的玲珑却成了一条线,恰好能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如果适才所言仅是她的推测,当玲珑慌乱说出“樊楼”二字后,一切就成了落了根的树。玲珑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眼下:“你猜得不差,但有一点不对。”玲珑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张氏也是我亲手杀的。两院离得近,后窗那儿又有竹林可作掩护,我很轻易便能翻进去。迷晕她后,我再将提前备好的金块借以细木条强行塞进她肚子里。”“做完这一切,我从后窗悄悄离开,回到二房院子,劝孙氏与我去花园消食。等大房的人发现张氏身死,我便可趁机再进入房间,将后窗关上。”“孙氏亦是如此,”玲珑抿尽凉茶,满眼倦怠,“我算准了她从灵堂回来的时间,将被她杀死的猫儿重新挖出,放进她被褥间,引其深夜独自出来,好方便我下手。”“至于那个被拦腰砍成两半的盗墓贼,也是我做的。”她站起身:“我认罪。”顾九却摇头,语气平静:“你撒谎。”“唐婉和吴响之死暂且不说,张氏和孙氏的死绝不可能是你一人能为之,”顾九直直地看着她,“张氏是被藏在柜中人而杀,你不过是做了善后工作。而昨夜,正如你适才所说,你将那猫儿偷偷塞进孙氏被褥间,促使她深夜外出。可杀死孙氏的人却不是你。”顾九上下打量着玲珑瘦弱的身板,认真道:“孙氏虽说年纪大些,可到底是个成年人,她不可能傻傻地等着你去杀她。所以必定需要一个较为强壮的人,能迅速将孙氏控制住,用荆棘条勒死。”她的视线慢慢转移至玲珑的双手:“再者,你手上并无伤痕。”荆棘条上满是尖刺,勒死孙氏的同时,凶手必定也会受伤。而能如此明目张胆地以此方法杀人,还不怕被发现,那凶手势必不可能是唐府的人,而是——藏在唐府里的人。顾九问道:“是那位曾在唐府门外求娶柳娘子的郎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