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的夜幕里, 附近的杂耍园子、戏园子还在彻夜欢歌。
云祯手里捏着个包袱,敲文翰楼书坊门敲了好一会儿,开门的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里带了警惕, 但脸上还是堆起了笑容:“小娘子, 咱们书坊晚上已歇业了。”
云祯伸出手展开一张纸:“我找我夫君罗松鹤,我是他母亲给他订的媳妇, 姓张, 不会说话,刚从金州来,婆婆让我进京来照顾他生活, 寺庙和尚说他一周没回了,之前给家里写信说在这里做事。”
对方脸色微微一变:“没听过, 等着, 我进去问问。”说完劈手拿下那张纸,走了进去。
云祯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男子又把门打开, 问他:“没听说过罗松鹤娶妻了啊?我们管事让你进去。”
男子脸上掠过了一丝嘲讽, 看他不会说话,肆无忌惮道:“你相公若是中了恩科, 你这哑巴媳妇可算不得媳妇了, 人家会娶高门小姐, 他可从来没说过他在家里还买了媳妇儿, 哈哈哈哈。”
云祯低了头,粗壮身子有些佝偻,男子隻以为他难过,越发高兴:“看你这个子又高, 还不会说话,你婆婆买你来是用来下地干活的吧,男人可不喜欢这样的——进来吧,我带你去见你家相公,但是他可攀上了别家小姐,未必认你了,你反正也不会说话,老实点儿吧哈哈哈。”
“这小子还算有艳福。”
他带着云祯一路走入书坊游廊,进了几进门后,他看到了无数小工正在忙忙碌碌地彻夜搬运着一捆一捆的书,打包成捆,堆放在廊下,有平板车放在一侧,等人装车。
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门里,通过宽大的窗子,能看到里头有人正在连夜一本一本书,从另外一侧加入几页薄纸,用粗线装订成册,然后放到另外一侧,供人打包打捆。
男子还在前面恶意地念叨:“到时候可不要嫉妒,就你这样的,能做妾也不错了,啧啧,还是我们管家善心,穷书生,啧,有艳福了。”妈的死之前还给他俩女人陪着,一个穷书生,临死前还这么有艳福。
他原本不想理,但管事的道:“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她假如在大慈悲寺多问几句,把和尚们招来怎么办?和尚又不是傻子,人家媳妇找来了,找不到人,回去和尚不起疑心?别叫她到处乱撞,带进来一起关起来,到时候一起处置了。”
于是他就带着这哑巴小媳妇一路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最里头,推开了一间小院子,院子中间有个小小的假山,他带着这小媳妇穿进假山道里,然后拉开了一个地窖门,抬了抬下巴:“下去吧!他就在下头呢!”
然后一把将云祯推了下去,看着他猝不及防滚下木梯,啪一下把地窖门重新盖上,啪啪锁上两道门闩,锁上铁锁,然后从旁边将那沉重的石磨挪了过来。
云祯骨碌碌滚了几下看上边门啪地关上,便伸开手足很快稳住了身形,慢慢走下了台阶下,地窖里,漆黑不见五指,味道极为难闻。
在高处有一个小小的方形气窗。
云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火折子晃了晃,火起来了。
他看到了墙角里缩着的一男一女,惊恐看向了他,男子大胆问他:“这位娘子,你是谁?也是被贼人关下来的吗?”
云祯缓缓问道:“罗松鹤,西宁侯王四小姐?”
声音清亮,却确然无误是男子。
那一双男女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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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仁宫,深夜。
姬冰原已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不能入眠。一旦习惯身旁有伴以后,便不能接受这种空虚和孤独。但前一日审问朱绛的那些问题还在脑海里反覆盘旋着。
他之前还担心吉祥儿是臆想出来的,又或者是被姬怀素蛊惑了什么,但问过朱绛以后,他心里却清醒认识到,那自己不知道的两世,是发生过的。
若是没有发生过,朱绛臆想不出那么多具体的细节,具体到婚事的衣裳,主持婚事的人,自己的封赏。
重生的契机,很可能是那颗莫名自燃的珠子上,所以吉祥儿当时才哭得那样厉害。
姬怀素觉醒的,是另外一世。朱绛的那一世,自己择了姬怀清做储君,多半是因为大战起了,他不得不稳住秦王,却害了吉祥儿。
姬怀清、姬怀素到底为什么要杀了吉祥儿?私生子这传言实在太过无稽,他不理解这是哪里出来的传言。认识定襄长公主的人,都不会觉得她和自己会有私情。
姬冰原闭着眼睛,想念着身旁那个充满活力火热的身体,他如果在,自己不会这么闲得自己困住自己,陷入了这些无稽的推测想象中,他们可以做一些让彼此热起来的事。
想象吉祥儿如何穿着吉服,在自己的赐婚圣旨下,喜气洋洋嫁给朱家那傻小子。
想象着他如何接过那碗鸡蛋羹,满以为是自己的爱人在向他求和道歉,然后七窍出血,痛苦死去。
想象姬怀素将黄粱赐给吉祥儿。想象吉祥儿是在如何的心情下服下那必死的药。
这让他一向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