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原回到宫里的时候, 心仍然是悚然的。
他执掌干坤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被人看透,还是一个少年。
对方每一步都绕开了自己设下的陷阱, 然后准确掌握了他的喜好。
之前他好学沉稳,他是欣赏的, 固然有野心,但少年人本就该有野心和锐气。
但, 太准确了。
从言行举止, 衣着打扮, 到策论文章,奏事回话——都是切着他的喜好来, 这简直像是有人拿了他的平生来,细细分析,谋算出他的每一点喜好,每一个偏好,两军对阵,他已被人看透他的软肋。
吉祥儿。
对方野心勃勃, 意在储位,他再明白不过,而他也为此设下了缜密的令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想要储位, 娶后族嫡女,娶名门才女, 这些都是他一飞衝天的翅膀。对方母家单薄, 背景式微,唯一引以为傲的,只是这才学和相貌,他助他一臂之力, 给他最缺的东西。
然而对方Jing准绕了过去,并且毫不顾忌地在自己跟前揭示了自己心仪正是吉祥儿。
姬怀素所言非虚,那一闪而过的貌似谦卑的目光里头含着的势在必得。
不错,都对得上,从在学里对吉祥儿的讨好,奏琴,赏乐,千方百计接近吉祥儿,看起来的确是青葱少年,情窦初开,一见钟情,就连那一时衝动与朱绛互殴,看着也是情到深处不能自抑,少年人用情深重才引起的占有欲,被维护爱人的那种执着掩盖了。
原本君子得很,不得回应,便隻远远看着,仿佛将情压抑在心中,默默守候,只是醉后嫉妒,才失态。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情圣了。
但所有的深情款款,在他这里看来都是惊心动魄的偏执。成大事者,当然需要坚持,然而感情不一样,感情这种东西需要两情相悦,不是坚持就一定有结果。
他没有问若是昭信侯一直不回应,姬怀素将会如何,他不会听得到实话。
这不正常。
真心喜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
问题是自己对吉祥儿的偏袒,平日里再如何宠爱,一般人不该敢这般赌,敢拿储位来做此豪赌。
要么是真的爱人至深,至死不渝,要么是个丧心病狂地赌徒,连爱人都能作为筹码,储位才是他所谋求的结局。
不错,吉祥儿,是筹码,也是战利品。
他下了銮舆便回了体仁宫,才进去就听到欢声笑语。
满怀烦扰惊怒,都被笑声给驱散了。
内侍掀了帘子走进去,果然看到云祯正趴在地上与云江宁打弹子。
满地散着晶莹剔透的宝石弹珠,只有红色和绿色两种颜色,云祯曲起指节,啪!一颗红色弹珠骨碌碌直穿过一侧搭好的孔洞,云祯欢呼道:“二十颗了!!”
姬冰原走进去,软地靴正踩到一颗弹珠,云祯抬头看到他,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皇上您回来了!”
姬冰原道:“快二十的人了,怎的还趴在地上玩这孩童的东西。”
云祯喜滋滋道:“您再想不到,我今儿在您的御书房里找到的这一匣子的弹珠,是我小时候藏着的!江宁说不知道这怎么玩,我告诉他从前我在宫里就和小内侍们这么能玩上一整天。”
姬冰原诧异:“这么多年都还藏着?负责收拾的内侍也太不Jing心了吧?”
丁岱一旁道:“哎皇上,您可不知道侯爷当初多么促狭呢,他用的一本极厚的《书论》封皮儿贴在那匣子上,立着插在书架上,这些年偏巧您都没取过这本书,可不就留着了?”
姬冰原想了下当初定襄长公主时常在书房和他议事,云祯就在一旁自己和小内侍们玩,看来还真是他藏着的,不由又一笑,看着云江宁安静地收拾了弹珠,然后微微鞠躬退了下去,看来是个懂规矩的。
他使了个眼色给丁岱,丁岱知道他这是有话要和云祯说,悄无声息摒退了所有伺候的人,隻留了自己一人在殿内伺候。
云祯却凑了过来:“皇上,听说您今儿去看河间郡王啦?”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是。”
云祯嘻嘻笑着:“得您亲自去探病,可见您可是真的看重他呀。”
姬冰原道:“朝中大臣们都说,他克肖朕躬,朕看他确实也有些像朕从前的样子。”
云祯露出了个嘲笑:“皇上怎么会这样觉得?他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姬冰原又看了他几眼:“所以你看不顺眼他?”
云祯使劲给姬怀素穿小鞋:“假的就是假的。他连您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姬冰原忽然心怀大畅:“朕看他政事娴熟,言谈安静沉稳,人情练达,办事实心,最难得年纪还轻。”却是安心要听听云祯还能如何夸自己。
云祯心中警惕,不余遗力抹黑:“臣和他去治河,他每一条政事举措,都是冷冰冰的数字和政绩,他想的不是那些饿殍遍地的饥民,他只会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堵住决口,做出成效,官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