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采青看到年轻的侯爷正斜斜坐在花厅中间的太师椅上,拥着雪白狐裘,一隻手曲肘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盯着下边那些童儿,嘴角也含着笑,因着刚病好,脸上有些苍白,侯爷长得像定襄公主,但眉目更清秀些,肌肤又分外白皙,年纪又是个雌雄莫辨的年纪,他坐在那儿看得出根本是在出神,明明是他叫牙子送人来挑选,但老兵们热热闹闹挑选的时候,他却又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不知在想什么。
还是个孩子呢,却父母都没了,孤零零的,大概平日里也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这些老兵们哪里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玩什么,难怪丁岱说等藩王世子们进宫就好了,的确同年龄的孩子们一块儿才有话说。
罗采青却又想起过世的定襄长公主,定襄长公主虽然是先皇在草莽之中收的义女,但勇猛善战,在平定北方战事中不知救了还是太子的皇上多少次,今上与定襄长公主,一向感情甚笃,都说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姐弟情谊,虽说皇家中事,大多只能信三分,但皇上对义姐的遗孤分外照顾,如今看来倒像真有几分情义在。
他连忙上前行礼道:“卑职参见侯爷。”
云祯这才看到罗采青,有些意外:“长史来了?请坐,有什么事吗?”他挥手示意一旁的管家带着官牙子走,管家明白,立刻示意官牙子,一溜烟的就将那些童儿都带走了。
罗采青挨着椅子坐下了笑道:“卑职今儿被宣进宫了,本来以为是太常寺有交代,却没想到是皇上宣召,却是为着问侯爷病好了没,又担心侯爷守孝茹素伤了身子,赐了些燕窝海参,一会儿就会送到府里了。”
一群老兵们全转过头来,听到罗采青说的皇上的话,都笑了:“谑!这是皇恩深重啊!”
“陛下看着性子冷得很,倒是对我们侯爷照应得很!”
“从前打仗那会儿就冷得很,又冷又傲,不像长公主待人热心。”
“要我说这是侯爷应得的,从前长公主也很照应皇上呀!当年要不是我们长公主支持还是皇子的皇上……”
云祯忽然转头打断道:“皇上还有什么别的交代吗?”
罗采青正为这群不知礼节的粗人们在胡说八道心惊rou跳,暗自后悔自己应该请侯爷到书房禀报才对,眼看着就要说出什么不知好歹欺君的话来,看云祯打断了他们这些话,心里松了一口大气:“陛下让您日常也要多活动活动筋骨,强健身子,又交代侯爷要温书,等您出了孝陛下是要亲自考您学问的。”
云祯一怔,所有老兵轰然大笑起来:“我们哥儿一听到读书就头疼。”
“哥儿和长公主一样,也是怕读书。”
“哥儿都承了爵了,读不读书有什么关系,皇上也是太严格了。”
“总要认字读书啊,到时候也要办差的,总不能和我们这样大字不识过一辈子呢,那有啥大出息,哪怕会写几首诗,将来哄哄未来的侯夫人也好啊。”
罗采青被这群不知礼仪的兵老哥们搞得有些哭笑不得,看向侯爷,却莫名觉得侯爷脸上的表情并不是伤脑筋怕读书的孩子的神情,反而却是一种微微有些怀念和哀伤的神情。
他被那有些不像孩子的神情惊了下,不由问道:“侯爷?”
云祯仿佛回过神来一般,笑了下对他道:“请长史到后边书房来吧,另外也斟酌着替我写个谢恩折子。”他起了身来,拢了拢那狐裘,仿佛有些怕冷一般,又看向老兰头他们:“老哥哥们再挑挑,看中的都让管家们买下来,就算看走眼也不妨,不成器的就留着看家护院,或者放去田庄上也可以的,隻管放手挑,挑多也不妨的。”
老兵们笑哈哈地应了:“好!一定给侯爷挑出最好使的人!”
云祯嘴角浮现起一丝笑容,示意罗采青跟上。
书房里,罗采青将姬冰原交代的话一五一十向云祯转告后,忍不住道:“皇上十分看重顾惜侯爷,侯爷当感恩戴德,有所作为才是。”
何止是顾惜呢?这样一个开疆拓土的雄主,以文治武功着称的明君,偏偏对自己是无底线的纵容。
云祯笑了下,眼神柔软了下来。
第一世,自己做了件惊世骇俗的事,其实当时也觉得不能成,但是就是少年意气,无所畏惧,一贯又是个疯魔的性子,也或者是潜意识里早就知道皇帝不会责怪他。他当时上了个折子请旨和朱绛合籍成婚。
朝堂震惊,御史们弹劾他胆大妄为、恃宠而骄,伤风败俗,目无纲常,大不敬等等的弹章雪片一样堆满了御案。
然而就是这样的伤风败俗惊天动地常人看来只是胡闹的举动,皇上居然没驳回,只是在朝堂淡淡道:“何为纲常?夫为妻纲?皇姐当初就是以女子之身创下无数男子不及的荣耀,平定北方,建功立业,这时候怎没人说什么纲常?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虽则两男子成婚,但子嗣可从别枝过继,既然子嗣无碍,何必要墨守成规?他们两情相悦,又得长辈认可,既不住卿家屋,也不吃卿家饭,干卿等底事?”
皇上议朝事之时很少表态,只是让大臣们说,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