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泽说到这,目光不由得复杂起来。
在容泽的记忆里,容老夫人与三叔一直待他不薄,甚至比对昭昭还要好。
阿娘从前送他去书院,又送他去国子监,大抵便是为了让他少些留在侯府罢,怕与容家的人感情太深,日后会埋怨她的狠心。
隻阿娘却预料不到,祖母与三叔竟然会选择舍弃爵位,从而保住大房与二房的人。
二十二年前,祖父带着父亲与二叔、三叔,志气昂扬地来到上京,令容家从太原府一家普通军户一跃成为勋贵豪庭。
眼下繁华散尽,容家被剥夺爵位后,能回去太原府当军户都已是幸事一桩。
“若是能回去太原府,那我便能像父亲一样,策马驱敌去。”容泽笑着道:“我天资驽钝,读了这么多年书也不过是个举人,终于是不必再为着科考而辗转难眠了。”
明儿容家去大理寺自首后,容泽的功名也会被剥夺,日后不得参加科举。不仅仅容泽,二郎、三郎和四郎同样失去了参加科举的资格。
除非立下大功或者得到圣人的恩典。
这些容舒都知晓,从那日她回去承安侯府,她便猜到了大房、二房的下场。隻她没猜到的是,容老夫人与父亲最后竟然会宁肯舍下爵位,也不肯分家。
“我原是劝三叔分家的,可三叔不肯。三叔说一笔写不出一个‘容’字,要么一起留在上京,要么一起回去太原府。还说这爵位是祖父与父亲挣下的,用这爵位换大房与二房的平安,也是应该的。”
当初这爵位的确是祖父与父亲挣下的,但三叔若不愿意将爵位归还,也是人之常情。
容泽望着暗沉天幕下扯絮般的落雪,轻声道:“大房欠三房的,我会一直记着。”
一个家族倒了,有的人会自此一蹶不振,很快便泯灭于众人,而有的人会奋发图强,从低谷一步一步走回来。
后者的路远比前者的路难走。
容舒印象中的阿兄实则是个不爱争的人,此时闪烁在他眼中的光芒,容舒从不曾见过,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发了芽。
容泽将手里一个沉甸甸的匣子递给容舒,道:“这是阿娘让我给你的,她让我同你还有三婶说一声对不住。容家出事后,沈家也会受牵连,你与三婶本是最无辜的人。”
容舒的眼眶有些shi,却不肯接。
容泽又笑道:“这木匣子你不接,明儿也会被抄走。”
容舒这才接下,“阿兄放心,便是沈家受牵连,我与阿娘也不会有事。”
容泽“嗯”了声:“阿兄知晓的。”
容泽送完东西便回去承安侯府。
第二日天不亮,跟在容珣身后一起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李蒙接到容珣的认罪书,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个消息灵通的,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带怀安世子去鸣鹿山的事,他早就听闻过了,如今也不知该弄个甚章程好。
刑家已经示弱,大皇子甚至准备自请去南边就藩。
李蒙这个大皇子党正想方设法地与东宫交好,承安侯府这事自是不能办砸了。
于是悄悄派人去东宫探了口风,听到一句秉公办理便知太子殿下这是不愿意保了。
遂匆匆写下奏折送入内廷,等着皇上批红,当日那奏折便回到他手里。
嘉佑帝在上头批了红,又将贬为庶民改为发回太原府卫所。
容家在来上京之前,便是太原府代州的军户,祖祖辈辈皆在卫所任职。如今让他们回去代州,也算是网开一面,给容家留了一条活路。
李蒙立即带着一大批官差来到麒麟东街,将承安侯府那块金字匾额拆下。
匾额被砸碎在地时,容舒正立在承安侯府的大门外。
容珣背着容老太太从里行出,瞥见容舒的身影,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容老夫人下颌无力地支在容珣的肩上,察觉到容珣停下了步子,便吃力地抬起眼皮,往外望去。
外头站着的是她最不喜欢的孙辈,也是她,逼着容家三房人撕破脸,将从前的恩怨赤裸裸摊到人前。
她甚至舍下了父姓,只顾着去同她娘过好日子去。
容老夫人原以为再见她,自己定然是要勃然大怒。可真见着她了,心中那点火星子压根儿烧不起火来,没几下便灭了。
归根结底,容家落到今日的下场,非她之错。
“让…她…走。”容老夫人喘着气道。
有甚好看的?
马上这一整个上京的人都要来看热闹了,她便是舍下父姓,在旁人眼中,也依旧是容家人。届时,不定要遭多少唾沫星子。
既然要走就走得决绝一些,莫要再回来!
容珣恍若未闻,目光越过容舒,往四周看了看,没瞧见沈一珍的身影,心空荡荡的。
圣人仁慈,虽褫夺了容家的爵位,但并未剥夺容家的军籍,他们可以回去太原府的祖地从头再来。
隻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