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家行完礼后,退到左侧站定, 沂王带着兰宜和小王爷上前,皇帝将两边打量一番,笑道:“老五膝下还是单薄了些。”
太子抬起下巴, 太子妃低下了头。
太子三子都非她所出。
小王爷在青州出身, 皇帝头一次见他, 难免多看两眼,向沂王道:“是叫实哥儿吧?相貌不大随你,这板正的举止倒似你的模子。”
沂王淡淡道:“父王说的是。”
兰宜不经意般看了对面的太子一眼, 之后低头悄悄瞥向小王爷。
不知是不是她心里已有预设的缘故, 她觉得, 她能从两个人脸上看出点相像来。
主要像在脸型, 小王爷和太子都是下巴微尖,不比沂王端正,而倘若将小王爷再与太子那边同样年纪的的皇次孙一比,两人的大眼睛又有两分相似,不过,太子与沂王是兄弟,小王爷与皇次孙是堂兄弟,便有相像也属常事,看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并不至于多想什么。
此时皇帝命张太监赐下给小王爷的见面礼。
是一副文房四宝。
不知为何,皇帝说第一遍时,一向得用的张太监竟没什么反应,皇帝疑惑又微带不满地叫了一声:“张友胜?”
张太监方反应过来,慌忙跪下:“老奴一时发了昏,请皇上恕罪。”
“罢了,”大过节的,皇帝也不想生气,道,“你一直伺候朕,也辛苦了,起来吧。”
张太监连说“不敢”,起身取来一迭上好的宣纸和一个雕漆木盒,快步向前躬身,送给了小王爷。
兰宜看到,他的目光近距离地在小王爷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心中一跳。
她不知道别人能不能觉察出来这点细微的怪异——她能,因为她之前就是这么打量太子与小王爷的。
张太监的眼神竟与她一样,想看,又不敢多看,竭力装作无事。
也许张太监只是好奇沂王之子长什么模样——可是张怀刚从青州被放回来。
前世小王爷连俞家都没封赏,却在杨文煦的劝说下给张怀封了个伯爵,张怀封爵之时还未立寸功,封爵之后,京畿地区有民变,张怀才被派出去镇压,他也不是真正领兵之人,不过借此蹭点军功,以堵当时朝廷物议罢了。
兰宜不能不想,这些事之间的联系。
她记得张怀封爵这事,杨文煦和小王爷其实都不愿意,却还是不得不为之,除了张太监和张怀掌握到小王爷身世秘密,兰宜想不到别的理由。
那封爵很可能只是权宜之计,回想起来,杨文煦的态度确实很像。
只可惜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最终如何处理,兰宜不知道了,因为她已经重生回来了。
赐过礼物后,皇帝留沂王和太子说些事情,兰宜和太子妃及皇孙们被宫人引去了旁边的偏殿歇息。
兰宜坐下后,默然无语,她与太子妃没什么可说的,与小王爷也没有,小王爷比她还不掩饰,他年纪小又倨傲惯了,沂王不在场,他就把不想理她摆在了脸上,挑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了。
兰宜并不在意,也不理会。
如此安静过一阵子后,小王爷与太子家的皇孙们搭起话来,小孩子心事少,熟悉起来比大人容易,四张嘴叽叽喳喳说起来颇热闹,兰宜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说些漫无边际的孩子话,倒也不寂寞。
皇长孙问小王爷青州的一些风物,小王爷都答了,他知道得不全也不那么准,不过难得有同龄同身份的玩伴,他回答的态度都很认真。
“青州很好的,有山有水,你们要是哪天去了,我亲自招待你们,领你们到山上去玩——”小王爷说得意犹未尽。
“青州那么好,你怎么到京里来了呢?”皇次孙忽然问他。
小王爷挺起胸脯:“我父王接我到京里来过年。”
他对能上京还是很高兴的,证明沂王心里还是记挂着他这个儿子。
“我听人说,过年都是回家过年,你应该回青州才对,怎么会到京里?”皇次孙盯着他又问。
小王爷有点发愣,他没想那么多,迟疑道;“父王说,我们今年要在宫里和皇爷爷一起吃团圆饭。”
“团圆饭应该在家吃,皇宫又不是你的家。”皇次孙说着问兄长,“大哥,你说是不是?”
皇长孙年纪长两岁,态度矜贵一些:“应该是。外面的百姓们奔忙一整年,到岁末年终都是还乡过年的。”
“……”
小王爷的脸涨红了,他终于意识到,他新认识的堂兄弟们对他抱持的态度并不友善。
“父王说在京里过年,就在京里过年!”他大声道,急中生智又想出一句话来,“皇爷爷也是我的亲人!”
皇长孙轻笑一声没再说话,皇次孙顾忌少些,直接一撇嘴:“你自己说的,青州才是你家,皇宫是我们的家,你跑到别人家里来过年,真是好意思。”
小王爷从座位上跳起来,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