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化成“檀弓”面容的“伏柔”始终含笑,眼中熠熠发光,澈如秋水的眼底却映出一副别种诡异的画面:那是一个着巫祝服装的妇人,双手掩面,泪水从中指缝间淌下,却隻压抑着不肯放声。
“你敢说不认得这个贱人婊子,你不是第一个查到的么?”轻轻吐字,可是下一息就忽的发狠,“伏柔”的每个字都杀气腾腾,“她——魏华存,魏伯阳之长女!原本随父登上三十五重天修行,也算得是一个高门贵女。可是后来魏氏全族罹难,她立誓復仇,潜心研究魏伯阳一篇遗作,可惜先天不足,后天无补,急于求成挟邪媚道,心术颠迷不料隻练成一番巫蛊之功,为隐瞒魏氏后人之‘正音’,嫁与凡人扮作哑妇,在外冒充先父之名,到处招摇拐骗,几千年不休Jing研巫蛊红死、嫁接魂魄之术!”
细白似葱枝的手指缓缓将衣服剥下肩角,露出了一个和真实檀弓如出一辙的红印:“这根本不是什么胎记!这是那蛊婆贱妇的凶证!是你那幼弟还在襁褓之时,被她生生摁到丹鼎炉壁上炮炼烘炙作法事,烫了满身的水疱落下来的!对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儿子,竟没一点子母情,这一手算得上辣!天知道她用多少荼毒手段残害了无数子女,整整数千年,才终于得手让天帝借尸还魂!那些无辜的孩子,衔冤屈死在地府哭声似浪,死时怨气太重、无法转生,戾气直衝九重天,乃至千千万万个小鬼纠集变成一团颠狂厉鬼,法号为‘尸陀林主’,可是正正真真顾名思义的!后来那厉鬼……”
他蓦地打住了,隻道:“好可笑!她害怕你与那小檀弓朝夕相处,迟早有一日发现,便借了个由头赶你出门,你后来就是从这里疑起的吧?”
沈并终道:“是——又怎么样!”
“伏柔”搡开沈并,笃定地坐回椅子,深舒一口气似乎心绪安定了些,重新噙起兀自解嘲的笑意,款款而言:“将军不会以为今天我只是来找你发泄牢sao的吧?那贱人根本参不透那遗言,只知道一味将天帝扯入凡尘,后续的计划一概没有,先是扮作女弟子尾随潜入太清仙宗,后来竟然连清明何童的不少事也掺了一脚。用尽苦功到头来一无所获,实话告诉你,趁那日她万念俱灰发了老拙疯症之时,那毒妇我已替你杀了!可是请将军仔细想想,难道如此大恨,就恩仇到此冰销了?”
他重新走向沈并,走近了嬉笑着盯视他,细白的牙咬着下嘴唇:“可是你想想,那毒妇道行如此之次,如何能将一位上界天帝的魂魄牵引、植入到一个凡童体内,这岂不是天方夜谭!一千年来天界纵一天帝隐在人间,竟无人深究,内中更深的意思又是什么?所以,她在上三天必然有一位内应、帮凶、合谋……我原错以为这个人是北帝,恨毒了他满共如此多年,谁知是被那毒妇利用攀诬,我错得一塌糊涂!……原来是他,他这个元凶!祸首!导致了一切发生,才是我们真正共同的仇人!”
这些周匝分析,让听者不禁陡地浑身一震。
“伏柔”说了下去:“你放心,我已勾问出几个知情人口中的真意,我可以肯定,一定就是‘他’…我此行就是来告诉你,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就是因为我当年设计借刀杀人,取得鬼道唯一的天眼‘转轮境’,当然,厉礼那蠢货一死,至宝‘千辐紫金轮’也到了我手上!如今扮作伏柔,上三天如入无人之境,他九天雷祖的火眼金睛都识不破,你倘日后与我联手强强合作,看看以后这上三天,是谁给谁让路!我知道圣女和你姨母出云宓儿,一定同你说过不少上古九约的奥秘。这一趟去无情不似苦泉,我也有不少秘密同你等价交换,自然也还你一个正果…你放心,我绝不欺心泄漏半个字…”
但是,他的笑脸倏地凝住。叫声惨切凄厉无比。
大雨淙淙,雷声把深邃的巍峨禁城笼罩拥抱起来,室内也充塞着水般浓浊的雾气。来人的脸庞在闪电中一明一灭,铁铸般一动不动。从腰畔抽出长剑,向“伏柔”隻望了一眼,剑尖便已从他胸膛中穿过了。“呲”的一声,腔中鲜血激箭般直射而出,在隆隆响震的滚雷声的夹缝里清晰地响起。
死未瞑目,“伏柔”的两眼盯着闪动跳跃的烛台,瞳仁闪烁着,不知是火光还是泪光。身上缠缚的丝绸缎带滑落松散,惨白皮肤之上,烙痕火瘢宛然。脸上施加的法术立刻消弭,露出属于这具人身的真貌来,瘦颊,清艳,厉鬼长发覆脸。
死的是宝相。
来的是东华。
蟠胸经纬棋险位 逝水难消梦痕积
天寿圣节,上三天万方同乐。
是时三千六百日月,一时同明,照耀诸天,无幽不砌。天发自然妙乐,百千万种,一时同作,激朗玄宫,上庆神真。上圣大神妙行天真,无鞅数众,朝礼玉庭,玄行太空,讚咏灵文。
与此同时,地牢之中,隻偶闻丁然的落子声音,才多少带进一丝生气,随后又一切都恢復了原样。
脚步声渐近——铺天般的威压,让人仿佛浸在奇寒无比的冰水里,紧缩着颤栗。
可直到那人来到面前,东华也没有把头抬起来,视线始终投在面前的棋局上。紫黑色的浓暗之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