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了家族的冷落,父亲的厌恶, 旁人的诋毁践踏, 却因母亲的存在, 心中还存在一丝光明, 暗自坚持着。
直到父亲因纳妾与母亲发生争执,盛怒的父亲骂母亲生了个怪物, 被躲在角落的蔺如尘听得清清楚楚。眼泪决堤时, 又看见父亲掐着母亲的脖子, 直到她气绝而亡。
世界坍塌了。
道貌岸然的男人, 他叫了那么多年「爹」的人,把母亲的死亡伪装成自杀。
或许他是失手,可在蔺如尘看来,都不重要了。
他最重要的人已经死了。
亲手埋葬了母亲,蔺如尘在坟前跪了三日,再起来时,不管谁骂他贱人,他都不再入心。
陌影看得心酸极了。
翻过这一段记忆,他终于看到了易丛洲。
易家未没落时,与蔺如尘年纪相仿的他总一起玩耍。易家都是武将,每个子女都要习武,比易丛洲大两岁的亲姐姐偶尔也会与他们玩。
易丛洲小时候漂亮得像个团子。活泼好动,待人热情,比蔺如尘长得稍高些,总护着他。
听到其他世家子弟骂蔺如尘,都会给他骂回去,打了不少架,就算头破血流也一定要对方道歉。就算因蔺如尘受到别人的孤立,也不以为意,天天都要拉着他玩。
蔺如尘唯独对着易丛洲时,态度会软化一些。
一起练武,一起骑马,一起躲在树下逃避夫子。在榆钱树下,谈起未来,小小的易丛洲坚定道:“我要做将军,你呢?”
蔺如尘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要让害我母亲的人死。未来,谁知道有没有呢?”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短暂,蔺如尘被继母下了蛊毒,为了自保,不得不师从蜀地蛊王。学成已是数年之后,蔺如尘回到京城,正巧易丛洲姐姐举办婚礼,故友重逢。
二人都变了,易丛洲更意气风发,蔺如尘冰冷沉静。
也都没有变,纵然多年不相逢,感情依旧如儿时那般真挚。
易丛洲一直没见过蔺如尘的女装扮相,真正看到时,易家正遭受着变故。
功高盖主的易家,就算行事低调,也受人忌惮。一日之间尽数入狱,更有无数旁支惨遭杀害。
墙倒众人推,父亲将蔺如尘叫到身边,逼他拿出最厉害的血蛊。
蔺如尘再一次恨意滔天,幼时,他保不住母亲,长大后,他保不住好友。
恨,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恨被权利裹挟的人。他想报復,他要将权利牢牢捏在手心。
蔺如尘备受忽视,正方便他暗中运作。易丛洲家破人亡时,他已将蔺家掌控,软禁了父亲,慢慢地将继母,兄弟姐妹,一个个在父亲面前折磨致死。
蔺如尘的父亲受了刺激,一夜之间发疯。
发疯好,疯子经得住更多折磨。
看到亲身父亲跪在他面前痛哭忏悔时,看到昔日嘲弄的人不敢造作,为他是从时,蔺如尘体会到了拥有权利的快乐。
易丛洲已到西北,蔺追云来询问是否要给他解蛊,蔺如尘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他有他的宿命,我亦一样。我逃出来了,又怎能被他再次拉入宿命之中?”蔺如尘早已不是当年因被好友维护,心中便暗喜感动的人了。
救易丛洲,就是与皇帝为敌,他是聪明人,不会那么做。
泣不成声的陌影关上记忆之门。
蔺如尘并没有说谎,他是被逼迫的,不是害易丛洲的主谋。没有立场指责他不救人,蔺家那么多人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救不救人是他的自由。
他哭泣,是因为从蔺如尘眼里看到了易丛洲的一路变化。
年幼的天真无邪,青年的踌躇满志,家道中落后备受打击,中蛊之后瘦如枯槁。
一帧一帧看过来,才知道易丛洲究竟背负着什么。
那是三重厚厚的枷锁。
第一重,尽孝而被辱,不能给父母颐养天年,独自苟活。甚至审到后期易父痴癫,被外人恶意揣测是为了脱罪而假装,他也不能为父母说一句话。
第二重,尽忠而受冤。易家忠心不二,却被皇上以谋反之罪,清剿彻底。
第三重,尽大义而被背刺,泰宁卫被强迫服毒,追随他的兄弟,因他成了卖国贼。
他瘦削的肩膀上何止一人,而是整个家族,整个泰宁卫,浩浩荡荡超千人。或许午夜梦回,在他的梦里,都是一双双眼睛。
而他,连身体都不能保全,蛊毒之痛从未停止,身体每况愈下。
希望都如此绝望,他想復仇,却不知身体能不能撑到復仇之日。
明明是天之骄子,明明才华横溢,明明军事奇才,该名垂千古的人物,却如此命途多舛,受命运捉弄。
陌影是旁观者,在易丛洲漫长的人生之河中取一瓢饮,都觉得苦涩难言,何况他自己。
心疼,心疼到无法呼吸,心疼到五脏六腑都紧缩。
易丛洲进房时,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