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
偏见也好,轻慢也罢,在成婚之初,魏攸桐在傅煜眼里,便是个空有美貌,满身毛病的娇气千金,不谙世事,又自负骄矜。
这样的女子,齐州内外遍地都是。
是以仅有的几回接触,他带了偏见先入为主,有失偏颇。而今看来,却是他想岔了。
此女固然曾有过不是,站在南楼少夫人的位子上,却也不坠身份。
傅煜心思微动,收回目光,道:「好。往后我会留意。」
这就算是许诺了。
攸桐原本还担心这男人死要面子,因那日当众丢脸,会仗着身份威压不肯听她的辩白,没想到他还算讲道理。遂莞然一笑,将食盒往他跟前推了推,「多谢夫君。这是新做的几样小菜,时近晌午,留着尝尝吧。」说罢,没再打搅傅煜,自出了两书阁,带了周姑回南楼去。
傅煜仍站在案边,透过窗隙瞧她。
茶白洒金的披风微晃,窈窕身影走远,青丝盘笼为髻,更见修长婀娜。
正是女儿家丽色绽放,最为曼妙的年纪。
顶着流言满城却无动于衷,碰见麻烦能隐忍而后清算,对着他的冷厉威压仍从容不迫,远嫁而来不卑不亢……傅煜实在想不通,这样的女人,怎会走到为情寻死、沦为笑柄的地步。看她行事神态,似也没打算博他欢心,想来仍是惦记着那个为夺嫡而舍弃了她的许朝宗。
值得吗?
傅煜瞧着已藏入竹林的隐绰背影,又被这念头一惊。
娶魏家女是为各取所需,拿来当摆设的,他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摇了摇头,想回内室翻看卷宗,余光扫见那食盒,迟疑了下,随手拎了起来。
……
两书阁里,今日仿佛格外热闹。
攸桐了离开没多久,傅德清又健步走了过来,到了书房外,仍是叫杜鹤去跟傅煜通禀了声,等杜鹤开门请他进去,才抬步而入。
书房里仍是往常的模样,残剑冷厉,桌椅古朴。
不过,仿佛有哪里不同。
傅德清瞧着儿子,打量了一番,闻到一股断断续续的香味,骤然反应过来——
傅煜素来自持,行事亦规矩苛刻,这书房里摆着满架珍籍和卷宗文书,为免虫蠹,平素隻放些樟脑。傅煜偶尔留在府中不出门,晌午用饭时,也多是到外面的厢房里,甚少将饭菜端到书房过。
今日躲在书房里吃饭,倒是罕见的事。
傅德清觉得讶异,同儿子走进内间,一眼就瞧见了紫檀桌上的食盒。
食盒漆红雕花,旁边摆着四个碟子,糖烧小芋苗里零碎撒了鬆仁,软腐皮裹上核桃仁炸得酥黄,配上青笋、茭白,浇上麻油,像是外头酒楼的名菜素黄雀。另外两道,则是煮熟后拆成细丝再凉拌的辣煮鶏,及混了火腿爪、去骨猪rou爪和羊rou爪的煨三尖。旁边配了碗牛rou羹,有荤有素,再加香喷喷的米饭,倒是丰盛。
方才那断续的香气,到得桌边,也变得愈发浓香诱人。
傅德清幷非饕餮,常年行军打仗,对吃食也不讲究。不过碰见美食,总还是想尝尝,搛起青笋尝了尝,脆嫩鲜香,极是可口。
他就势坐下,示意傅煜坐在对面,随口道:「寻常你也不讲究吃食,今日这菜色倒是Jing緻。怎么,不怕这饭菜香气引来蠹虫,咬坏你满书架的珍宝?」他性情端方,驭下虽严,在儿女跟前颇有慈父之态,声音亦带几分打趣。
傅煜避开他的目光,只管低头帮他舀牛rou羹,「尝尝。」
「闻着就香,想来味道不错。」傅德清接了,见儿子神色古怪,心里愈发疑窦丛生。再尝那牛rou羹和炒菜,不像是两书阁那几位厨娘重咸重酱的味道,也不是寿安堂里软烂的火候,不由问道:「别处送来的?」
「嗯,南楼。」
南楼……那就是新娶的魏氏。她送来的吃食,为何要躲在屋中享用?
这里头似乎有古怪。
傅德清想不通,也知道从这铁面冷硬的儿子嘴里套不出话,隻意外道:「魏氏来过?」
傅煜颔首,因攸桐牵涉着京城里魏家的事,遂将前因简略说了。
那日苏若兰的事闹出去,傅老夫人颇有几分不满,后来傅德清去问安时,便随口提了一句。傅德清没将这内宅琐事放在心上,而今听傅煜说罢,才算明白因果,道:「如此看来,魏氏行事倒还不算莽撞。不过分放任,也不穷追猛打,算是有点分寸。周姑说她性情很好,我瞧着也不错,不像京城里探到的那么不堪。」
「嗯。」傅煜含糊应了声。
「当初大费周折地娶她进门,惊动了满城亲朋。再瞧瞧着吧,她的容貌根底不差,若果真性情合适,进退有度,往后便留她在府里,也不算辱没你。」傅德清上了岁数,眼瞧着儿子正当盛年却疏于情事,整日里孤家寡人,和尚似的心如止水,难免为何时抱孙子的事发急。
傅煜瞥他一眼,提醒道:「她心有所属。」
呵,倒考虑起魏氏的念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