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的烦恼(四)
「热死了, 热死了。」小宫女佩雨匆匆跑进凤阳宫内,上襦的两隻袖子挽到了肘上, 额头上满是汗珠, 抱怨道,「姐姐, 外面蝉叫得跟疯了一样!」
当值的大宫女「嘘」了一声:「小声, 帝姬在休息——快把衣服穿好, 像什么样子?」
佩雨「哦」了一声,蹑手蹑脚地向内殿走去。
层迭的纱帐如轻云,掩藏着轻柔的声音。
「当时我们守在外间,听到里面好像有拍门的声音。但娘娘先前嘱咐, 无令不得进入, 大家都在犹豫, 那个穿白衣的公子便走过来了。」
佩云低垂眉眼,端着圆形的小盒,手法轻柔地给端阳手臂上的患处敷上药膏, 「在场的都是内宫奴婢, 谁也没注意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还没顾得上拦,他一把就将殿门推开了。」
端阳的两隻耳朵被纱布包着,显得有些滑稽,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远方, 她收回手来抱在怀里, 嘴角泛出一丝笑:「佩云, 你可有仔细看过他的相貌?」
「帝姬?」
「我长这么大,从未在京中看见过如此潇洒俊逸的人。」她语气越发低下去,眸中仿佛有一团星火在闪烁着,不知是惊喜还是惆怅。
那天满天晚霞里,他站得笔直,衣袍在风中飞动……
佩云卷着床上的帐幔,脸上有些犹豫,「可是帝姬,那位公子是个江湖捉妖人,他……」
「江湖捉妖人又怎么了?」端阳的眉宇间划过一丝不悦,旋即又浮现了一丝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母后不也在重用他吗?我看他比那些世家公子有胆量得多,若是能留在长安,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一旁的佩雨年纪稍小些,梳了个紧紧的髮髻,额头上绷出了许多碎发,站着听了半晌,插嘴道:「柳公子真的能留在长安吗?我见他身旁有一位白衣女侠,好像是一起的。」
端阳的娇容Yin了下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半晌才稳住心神:「那个女人梳的还是姑娘头,你怎么知道她与柳公子就是一对?」
佩雨睨着她的神色,眼珠一转,笑嘻嘻接道:「帝姬说得对,他们肯定只是结伴而来——再说了,世上女子,谁能比得上我们帝姬呀?」
佩云低头安静地听着,不置一词。
端阳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却佯怒地抄起蜀锦圆枕,虚虚朝佩雨砸过去:「净会谄媚!」
佩雨接住了,蹦蹦跳跳地凑到端阳身边,为她舒服地垫在背后,端阳作势推了几次都没推动,二人在床边玩闹了一会儿,佩雨身子一退,不经意撞在了佩云身上。
佩云仿佛感知到自己与这样的场景格格不入,宛如一隻被火舌燎到的猫,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端阳坐在了妆台边,专注地睨着镜子的自己,有些不悦地看着耳朵上的纱布:「佩云什么都好,就是太闷了些,让人扫兴。」
佩雨抿着嘴笑了,她颧骨略高,露出颊边一隻梨涡以后,倒显得青春可爱:「佩云姐姐毕竟曾经是皇上的人,说话做事自然也跟皇上相似啦。」
一双小手握着梳子,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她的耳朵,挽起一个髮髻,在她鬓边别了一朵新鲜的芍药。
端阳微一敛眉,脸色由晴转Yin:「皇兄向来不待见我,连带着奴婢都对我拿腔拿调,真是憋屈。」她的手指绕上髮丝,摸了摸鬓边那一朵娇艳的鲜花,心情又愉悦起来,「佩雨,这花会不会太艳了些?」
佩雨两手扶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称讚道:「这花儿夺不去帝姬半分风采,任谁见了,都觉得人比花娇。」
端阳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就你机灵。」
她站起身来,「听说母妃在客厅见他……」伸出手最后整了整髮髻,压不住嘴边笑容,「刚好,本宫也顺便去见见我的救命恩人。」
夏日的阳光格外灿烂,成排的木格栅在流月宫大殿里投下一片整齐的影子。烈日正盛,一阵阵蝉鸣声嘶力竭,端阳提着裙摆从步辇上跳下来,三两步到了檐下。
「殿下留步。」赵太妃身旁的尚宫站在玄关,朝她福了一下。帝姬半回过头,面上骄横:「怎么,母妃在厅中,我不能进去吗?」
「回殿下,娘娘与客人有要事商谈……」
端阳帝姬已经透过帘栊望见厅中的几个人影,隐约见到白衣方士手捧茶盏坐在赵太妃右侧,一时间走了神。
大殿中诡异地安静,一个体型健硕的人正跪在地上慌乱叩首: 「娘娘,臣实在冤枉,臣真的不知道!好好的香篆里,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赵太妃的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神色十分复杂,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慕方士所言非虚?」
慕瑶清凌凌的声音淡然:「我绝对不会认错。」被她挡在身后的香师陆九脸色苍白,丝绸长袍被汗渍濡shi,在肩胛骨上形成了两个深色的印。
「郭修!」赵太妃眸中闪烁着惊恐,猛地一拍桌子,尖利的嗓音几乎破了音,「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