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他不重要。”
包厢里的嘈杂声很大,隔着门,陈尘还是听到外面隔桌之间酒杯碰撞的声音。
“他是你爸。”陈越彬夹了一筷子豆芽苗塞进嘴里,咀嚼了两口之后,一脸忧虑,“以后你要怎么办。”
人喝了酒,会把情绪放大。陈越彬面前的酒杯空了一次又一次,就在他第四次倒酒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少年开了口:
“他进了监狱,自然有法律制裁他。跟我没关系。”
故事才刚刚开始。
“啪——”拥挤杂乱的黑屋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我问你钱到底在哪儿!!还不说是吧!看老子不打死你!”
陈尘左额流着血,抹去嘴角的猩红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扬言说要打死自己的男人。
破旧的窗外透进来一丝亮光,投在墙角那个一动不动的女人身上。
在这严寒的冬日,与其说是穿着,倒不如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床单,青青紫紫的瘀痕爬满整条裸露在外的小腿。污秽不堪。
陈尘正想往墙角的女人挪去,却被陈满德一拳打倒在地。
十七岁的少年弱不禁风,被一脚踩在地上动弹不得。陈尘忍着背上传来的火辣辣疼痛感,拼命伸长胳膊去够角落深处已经了无声息的女人。
“快说!钱在哪儿?!”逆光里已经看不清陈满德狰狞的嘴脸,陈尘渐渐视线模糊,意识不清昏睡过去。
陈尘出生在小县城里,从小就被周遭的人骂是野孩子。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自己的父亲对他非打即骂,八岁的年纪没进过学堂没学过拼音。
直到一年冬天,他发现门口蜷缩着一只小黄狗,巴掌大的身躯躲在角落里。就在他上前想要抓住的时候意外看到自家边上的猪栅栏里隐隐约约有一道微弱的亮光,透过破败的栏杆,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在这个近零度的季节里捧着手里的雪球啃。
陈尘只见过那个女人一次。
后来不知道是谁报警说经常半夜听到女人的哀嚎,警方后来在不远的山口脚下发现了用铁链禁锢的疯女人。说话含糊不清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当时这件事引来了不少媒体纷纷前来报道。陈满德在家中一次醉酒无意说出真相:
“妈的,那个娘们怎么一天到晚哭哭哭,早知道当初生了孩子就该让她滚。”随后看了一眼不远处清理污秽的陈尘,“你也滚,屁用没有还得让老子养你。”
到底是滞后的村落,随着日子慢慢流逝,人们渐渐遗忘了这个当时引起社会舆论的女人,慢慢不再有人关心她是否得到了政府的庇佑,不再有人过问她是否吃饱穿暖。
陈尘十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穿着体面的叔叔,手里提着男士公文包,脚上一双蹭亮的黑皮鞋,西装革履。
他问陈尘,你想读书吗。
来人就是陈越彬。虽然也姓陈,但他们家跟陈尘家完全不同,住在城里,家里是水泥砌的四层小洋楼,当年陈老爷子下海经商成了率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可惜陈家一直无后,这成了多年来陈老爷子的一大遗憾。
再后来,十岁的陈尘背上书包,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个所谓的妈妈踏进陈家大门。
和初见时赤裸着身子不同,她裹了社会人士捐赠的衣服畏畏缩缩躲在厨房的灶台下,相同的是,她依旧咿咿呀呀说不清半个字。
陈尘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陌生的白色,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蔓延整个房间。
“你醒了。”
陈越彬看着满脸是伤的陈尘,冷静的眼里透着心疼。
“她呢。”
“谁?”
“她。”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陈越彬起身倒了杯水,慢慢扶起陈尘,“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在努力保护你。”
陈尘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那一点儿记忆:陈满德气急败坏对意识不清的自己拳打脚踢,角落的女人匍匐着来到自己身边,用尽力气把自己护在怀里。
最后是酒瓶碎裂的声音。隐约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双手仍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袖。
“……妈。”陈尘哆哆嗦嗦从嘴里流出这个称呼。哽咽的声线下是藏不住眼角落下的泪花。
所幸的是,陈尘除了有些外伤之外,并无其他大碍。在医院住了几天,收拾好行李,便跟着陈越彬出院了。
陈越彬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陈尘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身边是一个简易的行李包。包很轻,他的东西没几件,生活用品多是陈越彬在自己住院后购置的。一件衬衫一条毛巾,还有当时慌乱之下,扯下的一条女性针织纤维。
“走吧。”陈越彬看了看低头坐着的陈尘,他眼底是常人不难看出的孤寂。
“他能判死刑吗?”陈尘拿走桌上的酒瓶,面无表情。
“不好说。”陈越彬给他夹了块rou,“学校的事情我给你安排好了,到时候,你跟我再去一趟。”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