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是酉时正,沈轻稚刚用过晚食,待得手里的笔筒已经展露出如意结的玫红花纹,萧成煜的仪仗才拐入景玉宫前长巷。这一回是有宫人通报的,沈轻稚一得了口信,便领着宫人在宫门口等。萧成煜并未坐步辇,他闲庭信步而来,好似在宫中散步,一点都不急切。借着明亮的宫灯,沈轻稚能看到他眉宇之间的淡然。他总是没什么情绪的,让人瞧不出喜怒哀乐,就如同身上写着皇帝二字的泥人,行走坐卧皆是帝王之气。可在那份帝王气下,却没有多少人气。沈轻稚遥遥看着他,忽然想起曾经在坤和宫里,那时候他还没当上太子,没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忙,每当苏瑶华病弱在床,他都紧张地侍奉在坤和宫。只有在那个时候,只有曾经那段青葱岁月里,沈轻稚才能隐约想起他身上的青春年少来。他也曾是会为了母亲生病而焦急的少年郎。沈轻稚一个晃神,萧成煜已经近在眼前。她下意识抬起头来,目光一瞬便落在他英俊逼人的面容上。萧成煜的眼眸很深,很黑,似有一潭沉水在他眼中沉寂。他的鼻峰高挺,人中不长不短,目光再往下去,是他那双总是轻轻抿着的薄唇。唇角不高不低地悬着,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沈轻稚这一看就有些入神,她眼眸中都透着几分迷离神色,直到那双勾魂摄魄的俊颜突然在她眼中放大,沈轻稚才不由轻呼出声。“哎呀。”她腰上一松,微微往后一倒,似乎想要躲避开他那张过分俊逸的面容。可她到底不能躲开他。萧成煜果断伸出手,稳稳扶在她纤细的后腰上。两个人一下子便紧密贴在一起,周围站着的宫女黄门全部都低下了头,一眼不敢多看。萧成煜深邃的凤眸看着她,眼眸里渐渐有星芒闪耀。“怎么?”萧成煜低声问。沈轻稚面上飞起一抹红晕,她眼神闪躲,左顾而言他:“陛下今日来得可早,夜里风亮,进去宫中说话吧。”萧成煜却没放开她。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让她面容上的羞赧红晕无所遁形,片刻之后,萧成煜才轻声一笑。“嗯。”他应了一声,后退半步,却没有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两个人便亲密依偎着进了景玉宫。萧成煜已经沐浴更衣过,此刻他身上是干净而凛冽的沉水香,幽幽静静的,极是好闻。沈轻稚毕竟不是人事不通的年轻少女,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不再心神迷离。“陛下,今日可忙?”这话旁的宫妃问不得,大抵也不敢问,但沈轻稚却偏能问,也敢问。萧成煜淡漠的薄唇微微上扬,面容上终于多了些许神采。也多了几分人气。“忙啊,朕哪日不忙?”萧成煜懒洋洋地道,“不过朕也喜欢忙。”沈轻稚轻声笑了:“陛下是明君,一心都是家国天下,您的辛苦能换来大楚百姓平安喜乐,您忙得值得。”这话就太动听了。萧成煜也跟着低笑出声:“昭仪娘娘言辞真是娓娓动听。”沈轻稚眉心一挑,秀丽的眉眼便流淌出光华来。“臣妾皆是发自肺腑,心有所感,言有所出。”萧成煜又低笑一声,他胸膛起伏,笑声几乎能透过她的后背,传递到她心田里。“嗯,是,昭仪娘娘说的是。”此刻还未及深夜,明日又是小朝,萧成煜倒是不急着安置,只陪着她来到雅室里,坐在罗汉床上看她做藤编。见这笔筒上还编了花纹,萧成煜眼中闪过微光:“这是怎么做的?”沈轻稚笑道:“这是用凤仙花染的颜色,这几根要特地加进来,这样就能编出纹样了。”萧成煜在边上的笸箩里挑挑拣拣,挑出里面染红的藤条仔细看。“倒是有趣,这也是你那宫人教你的?”沈轻稚笑道:“正是她,迎红这孩子忠心耿耿,心灵手巧,臣妾很是喜欢她。”萧成煜把藤条递到她手中,看她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编好一圈。“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你也才十八。”沈轻稚忙碌的双手微微一顿,她想了想才道:“不小了,臣妾是八月初的生辰,过了生辰实岁便十九,按虚岁算都二十了。”
萧成煜自己取了烤栗子,用银钳子一个个夹开,然后用镊子慢条斯理剥皮。“这倒是了,过了明年新岁,朕也弱冠了。”弱冠便是长大成人,意味着许多人无法再拿他年岁说事。沈轻稚笑笑,柔声问:“陛下弱冠,臣妾要送什么贺礼?”萧成煜抬起头,反问:“爱妃生辰,想要朕送你什么?”沈轻稚原本不过玩笑,这会儿听到这话,不由眼睛一亮。“陛下,臣妾想要什么都成吗?”萧成煜眸色深深,眼尾上挑,眼眸深处氤氲着轻松和写意。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同她说话。无论心底里有多少烦心事,只要坐在这舒适干净的屋子里,坐在她身边,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那么怡然自得。她周身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恬静,这种恬静能抚平萧成煜内心的烦躁,让他整个人都从巨大的压力中挣扎出来。萧成煜见她满脸笑意,那种欢喜和期盼几乎要从眼波流淌出来,也有些忍俊不禁。他挑了挑眉,道:“除了皇位,什么都行。”这冰块似的皇帝陛下竟还有会开玩笑的时候,沈轻稚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两个人明明没说什么笑话,却偏就都很高兴,笑了好一会儿,沈轻稚才道:“臣妾现在衣食无忧,日子富足,说是荣华富贵皆有也不是大话,陛下已经给了臣妾许多许多。”“那你慢慢想。”沈轻稚显然把萧成煜的这一句玩笑当成了承诺,慎而又慎地思忖许久,久到萧成煜手里的栗子都剥完,她手中的笔筒也已做好,端端正正立在方几上,沈轻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