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太妃今日算是大获全胜,脸上却并无喜色,她道:“带下去吧。”于是几个黄门便鱼贯而入,两人架一个,一个束手,一个捂嘴,干脆利落就把地上跪着的三个宫人架走了。林盼一直没有吭声,直到路过沈轻稚的时候,她才抬头看了沈轻稚一眼。在她眼中,沈轻稚看到了极致的怨恨。这一走,林盼的路就断了,亦或者她的命也要断送在这里。但这条路却是她自己选的。她不能怪任何人。沈轻稚垂下眼眸,不再去看被带走的三人,她心神微动,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瞧她。沈轻稚抬起头,便看到贵太妃的目光。她的眼睛生得极美,眼波流转之间是极致的妩媚风流,可她此刻看向沈轻稚,却是平静而淡然的。沈轻稚微微一顿,好似有些惊慌,瞬间便低下了头。贵太妃看着殿中这些朝气蓬勃的花骨朵儿,突然笑了:“你们都还年轻,一个个比春花还娇嫩,以后要多多努力,为皇儿开枝散叶,让这宫里能热闹一些。”她如此说着,甚是还慈爱地看向脸色惨白的蒋莲清:“和嫔,今日这场早宴,耽搁的时候有些长了,不如就散了吧。”“以后多得是这般机缘。”蒋莲清忙起身道:“是,是。”此刻的蒋莲清已经没有方才的志得意满,她如同受惊的兔子,红着眼颤抖着身躯。她害怕了。她怕那些宫人把她供出来。贵太妃看她慌张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扶着姑姑盼夏的手站起身,窈窕往外行去。待行至门边时,她方才回头看了一眼沈轻稚。“沈昭仪,你来送一送本宫。”沈轻稚立即便冲她行福礼,然后同蒋莲清等人道别,低着头跟在了贵太妃身后。等两人都走了,望月宫一下子便安静下来。蒋莲清六神无主坐在主位上,还是蒋敏看众人面上都很沉寂,忙道:“端嫔娘娘、庄嫔娘娘、丽嫔娘娘,今日早宴结束,娘娘们自回去歇息吧。”于是,众人鱼贯从望月宫里出来。待出了望月宫,张妙歆立即便倒在步辇上,被凡真姑姑着急忙慌送回长春宫。而冯盈却一脸担忧,问章婼汐:“端嫔姐姐,今日的事……结束了吧?”章婼汐挑眉看她一眼,自顾自上了步辇,冷冷说了一句:“不知道呢,可能结束了,可能才开始。”另一边,沈轻稚要送贵太妃,便只能跟在她的步辇边慢慢走。此时已是早秋,过不了几日就要到中秋佳节,自是秋高气爽,走在宫中也不热。贵太妃似乎忘了沈轻稚跟着走,她悠然自得坐在步辇上,一边行一边道:“你这丫头也是,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明摆着要害你,你还同她们好声好气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沈轻稚羞涩笑笑,没答话。冯觅儿扫她一眼,顿了顿又道:“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你不用给脸,直接就拒不认罪,绝不能查,你如今是宠妃,是陛下的心肝,如何能叫他们作践?”冯觅儿毕竟也当了多年宠妃,二十年来墨水没闻多少,嚣张跋扈的气焰可学了个十成。她又说:“她们不过是瞧咱们没有背景,身边没有母族依靠,我比你强些,家中毕竟还有些亲戚,你倒好,孤零零只剩下一个人。”“不欺负你欺负谁?”贵太妃语重心长:“宫里的事,想必你也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选你?不就看你无依无靠好拿捏?但既然选了你,这就是你的机缘。”“趁着皇儿喜欢你,你就好好勾住他,他日再生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便都有了。”沈轻稚听到这话,越发羞涩了。“娘娘……”她声音轻如烟尘。贵太妃恨铁不成钢看她一眼:“男女之事不就是如此,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也是宫女出身,我知道你多艰难,我是为你好,也为了陛下好。”贵太妃拿出慈母的架势:“皇儿多不容易,他虽养在太后膝下,到底不是太后亲生,明面上是嫡长子,实际上总是缺了些事,前朝那些老学究,想要拿捏人的时候能难为死,他是皇帝就过得容易?他是太子继位就能轻松无忧?”“我是闹过气,但闭门思过这两个月,我却已经想明白了。”“我是他亲娘,我们娘俩才是一条心,”贵太妃语气诚恳,“只有我是真心为陛下好的。”沈轻稚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羞怯,心里却想:这话再说下去,估摸着贵太妃自己都要信了。果然,贵太妃又说了说皇帝不易,亲妈心疼之类的话,最终话锋一转,道:“我们都是宫女出身,我知道你的艰难,皇儿前朝事多,顾不上后宫这些糟心事,你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沈轻稚:“……”谢谢您,不用您这么替我许愿。贵太妃伸出手,高高在上地握住了沈轻稚的手。
她的手很凉,沈轻稚只觉得自己握住了冬日的寒玉,很是扎手。贵太妃语气颇为慈爱:“皇儿喜欢你,那我便也喜欢你,如今太后娘娘不在宫中,也无人能关照你,无妨,你也不用害怕。”她笑着说:“这不还有我吗?”“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同我说,我是贵太妃,这宫里谁敢给我没脸?”“记住了吗?”沈轻稚诚惶诚恐:“娘娘,娘娘我……我哪里配您关照。”贵太妃笑容Jing致:“哪里不配。”“我喜欢你,想要帮你,你就配。”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西一长街的尽头,沈轻稚往右拐就进入景玉宫前长巷,而贵太妃则要继续前行回承仁宫。两人只能在此依依惜别。步辇缓缓前行,贵太妃的声音依旧:“记住了,有事一定要来找我,我关照你。”沈轻稚福礼恭送,待到她步辇消失在长街尽头,才直起身。她淡淡笑了:“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