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都怕他们过来的路上出事,特地命尚宫局备了轿子,每日接送小主们过来哭灵。哭灵的日子特别的漫长。二十七日是缩减之后的极限,依旧让人熬得浑身难受,大抵只有此时,每个人才真心盼望皇帝能长命百岁,好让他们少熬些苦。众人度日如年挨到了若是寻常时候,坤和宫伺候的小宫女断不敢如此大呼小叫,但此刻灵堂里不仅有坤和宫的宫女,还有各位娘娘小主带过来的宫女,而且皆熬了二十几日,脑子发懵,神魂不稳,她的惊呼不过是无意之举。她应当不是故意的。但这一句却在灵堂里炸开了锅。沈轻稚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过来,她忙站起身,一眼就往沐芳面上看去。沐芳脸色发青,她领着朝云和晚霞迅速来到供桌前,飞快在供桌上收拾起来。沈轻稚也来到供桌前,供桌上所有祭品都倒了,零落了一桌子,还有些滚落在了地上,这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最里面摆放了九瓶祭酒,其中一瓶被撞倒,瓶塞被撞开,里面的酒ye洒了一桌。匆匆一瞥,就知道那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血。鲜血流淌在素白的桌布上,鲜红而刺目。这可是大忌。沈轻稚也变了脸色。沐芳忙让朝云把酒瓶扶起来,紧紧攥在手中,然后便俯下身去在桌上嗅了嗅。沈轻稚沉声问:“是何物?”沐芳面色惨白,她凑上前来,低声道:“小主,是猪血。”“立即派人去请采薇姑姑,记得莫要声张,不要让娘娘知晓此事,”沈轻稚顿了顿,回头看向灵堂里面色苍白的妃子们,又对沐芳道,“赶紧把这一瓶祭酒和桌布换新,今日的守灵即将结束,结束我亲自来换祭品。”所有的祭品都是三日一换,夏日里许多糕饼都会发霉,坏了就没办法再摆。但后面的祭酒不同。祭酒都是一模一样的白瓷瓶,里面都是一色竹叶青,上面盖着软木塞,酒不会腐坏,所以不曾更换。而且祭酒都是尚宫局统一送来,在国丧第一日就摆好,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没有动过,也没人会去动它。正因此,这祭酒才被人做了手脚。
沈轻稚眉目凌厉起来,她刚要回身同几位宫妃“商量”,让她们不要出去胡言乱语,转身却听外面传来脚步声。随着前院宫人行礼,沈轻稚听到来者竟是德妃、淑妃和贤妃娘娘。沈轻稚的面色更难看了,她道:“立即去请采薇姑姑,快!”此话说完,沈轻稚便让祭奠嬷嬷捧着牌位跪倒在地,而灵堂里所有人皆跪在了大行皇帝牌位之前。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过转瞬,一行丧服丽人便被人搀扶着进了灵堂。灵堂中众人还来不及静默行礼,就听那为首的德妃哑着嗓子开口:“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养病不出,你们就阳奉Yin违,不敬不慕,想要反了不成?”灵堂里乱成一团,宫人娘娘们也没有跪整齐,供桌更是没办法看,供桌上的灵位都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场景让谁看都要生气。德妃脾气从来都不好,故而她只一眼就发作起来。这话说得异常严厉,四妃之首的气势一出,那个撞了供桌的大宫女就已经被吓哭了。她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哆哆嗦嗦跪趴在地,口中止不住求饶:“不是奴婢摆的供桌,奴婢什么都不知,娘娘,奴婢冤枉啊!”她不说还好,她这一开口,来者的目光便全部落在供桌上。凌乱的供桌,落了一地的果子糕饼,白烛东倒西歪,在桌布上烧出一个坑。最刺目的就是那一滩猪血。那血氤氲着杀意,就那么鲜红地刺入每个人眼中。德妃心里头火气正胜,她怒斥道:“你们太放肆了!”她这一声怒斥,把灵堂里的众人吓得面色惨白,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沈轻稚跟沐芳也一起跪在了地上,两个人沉默不语,就等采薇到来。德妃一步步往前走,她就那么站在供桌前,垂眸看着沉默不语的沈轻稚和沐芳。德妃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养病,你们就如此放肆,沐芳,沈奉仪年轻不懂事,你也年轻不懂事吗?”此时坤和宫群龙无首,沈轻稚只是过来替皇后娘娘为先帝守灵的,她是晚辈,这里轮不到她说话,而沐芳虽是管事姑姑,却到底只是高位女官。故而德妃这话一出口,沐芳便弯下腰去,给她行了大礼。“是臣监督不力,还请娘娘垂训。”德妃冷笑一声:“我可垂训不了坤和宫的人。”宫里的几位妃娘娘,除了宜妃和最晚入宫的贤妃,其余皆是大行皇帝潜邸时的嫔妃,嫁入皇宫都有二十载光Yin,如今夫君故去,即便再无感情,是个人都会有些许伤怀。更不用说她们给先帝守灵,日日都要去正阳宫跪一整日,这么跪了二十几日,即便是谁心里都压着火气。德妃这话实在有些Yin阳怪气,让人无法忽视。眼看灵堂里一片肃然,沈轻稚思忖片刻,还是冲德妃行礼道:“臣妾请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安,此事事出有因,沐芳姑姑可同娘娘们解释清楚。”德妃却看都不看她,她寒着脸,直接走到供桌前,不过三两眼就把供桌上的情形看得更清楚。这凌乱的供桌与染着鲜血的桌布都狠狠刺激着德妃的Jing神,让她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火气,低头就往沈轻稚身上瞪去。“你是谁?你是怎么当的差?来人,把她拖到慎刑司,治一治她不敬大行皇帝的罪过。”这声音又尖又厉,十分吓人。也正是这一声,让沈轻稚头脑迅速清明,理智回笼。此处是坤和宫的灵堂,德妃喊人来拖沈轻稚,德妃的宫人不敢动,坤和宫的宫人也不会动。于是在德妃怒喝之后,坤和宫的灵堂里霎时安静如寂夜,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