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武德殿中,李二陛下看着面前摊开在桌案上的水师奏折,感到一阵棘手,左右为难……
苏我氏暗中联络倭国各处势力,纠集重兵突袭水师于难波津的军港驻地,试图反抗大唐之统治。驻扎于此的刘仁轨一边组织兵力防御,一边派人给正在新罗沿海巡逻的苏定方送信,之后苏定方率领水师主力驰援,亲自坐镇难波津,指挥大军杀退敌寇,直扑飞鸟京。
与此同时,倭国北部的虾夷人在水师号令之下举兵向南攻伐,与水师夹击飞鸟京,苏我氏一败涂地,飞鸟京杀人盈野、尸横枕籍,倭国彻底覆灭。
苏定方一边收拾残局、稳定局势,一边上书长安,请示如何善后……
李二陛下对此愁眉不展。
如何善后并非难事,在此之前他那个宠爱的小儿子已经给出了答案——效仿新罗,将倭国之地敕封给晋王,建国屏藩……
此刻,李二陛下即恼火晋王自作聪明否则不至于有眼下之困境,又忌惮水师之战力,倭国可不是区区一个平穰城,其地狭长、四面临海,且国内山岭纵横、遍布势力,天皇一脉存续几百上千年威望绝lun,结果在水师攻略之下有如沸汤泼雪一般,顷刻间消融崩溃。
右屯卫、水师……这两支原本战力不强、甚至组织混乱的军队经由房俊调教之后立即爆发出极强之战力,后者更是房俊一手组建,由此可见房俊之才华,或许理论之上不如李靖那般当世兵法大家,但论及实用,当为军中第一等,便是那些个功勋赫赫的贞观勋臣,亦要居于其下。
然而如此一来,东宫的底蕴实在太大,自己强行易储之举,动辄便会招致强烈至极的反应……
正自愁眉不展、左右为难,有内侍入内奏秉,说是申国公觐见。
李二陛下微微一愣,申国公高士廉致仕已久,再不过问政事,整日里要么居于府中以享天lun,要么游山玩水悠游林泉,怎地忽然入宫觐见?
但无论如何,是一定要见的。
世人皆知他这个皇位乃是倚靠关陇门阀之辅佐才能逆而夺取,但最初之时若无高士廉之引荐、帮扶,关陇门阀又如何能够将所有筹码放在他这个嫡次子身上?
“宣。”
“喏!”
内侍退出,李二陛下起身自书案之后走出,来到靠窗的地席之上跪坐,命人沏了一壶新茶,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脑中飞速转动。
须臾,一身华服的高士廉入内,见礼之后,李二陛下笑着将其请到面前落座。
高士廉的资历、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在李二陛下面前拘谨,笑yinyin跪坐在其对面,只不过等到李二陛下将内侍斥退,亲手执壶跟他斟茶之时,方才诚惶诚恐:“老臣当不起!”
“诶!最近朕政务缠身,无暇去府上探望舅父,幸得今日舅父前来,毋须拘礼,只当咱们甥舅之间一叙家常。”
李二陛下面色和蔼,不顾高士廉的谦让,给两人面前的茶杯当中斟满茶水。
高士廉只能微微躬身领受……
……
偏殿之内只君臣二人,所有内侍皆屏退于外,故而无人知晓到底谈了什么,只是一个时辰之后,方才笑着相携而出,李二陛下甚至亲自将高士廉送到殿外,目送其离去。
翌日清晨,门下省接到陛下上谕,官员们之后难掩震惊,急忙加盖宝玺、即刻下发至朝廷各处衙门。
而后无数书童、家仆自门下省飞快返回各处宅邸,消息飞快扩散:陛下有旨,着卢国公程咬金率领麾下左武卫进驻长安,宿卫宫禁……
此前种种迹象,已经显示出山东、江南两地门阀皆有彻底倒向晋王之征兆,眼下万众瞩目的宿卫京畿之职落到山东一派的程咬金手中,预示着晋王一系实力暴涨,而陛下的心意昭然若揭。
攸关储位,牵扯着无数利益纠葛,自是朝野震荡,各方闻风而动。
当天夜里,长安城门并未落锁,一队队装备Jing良的左武卫兵卒列队入城,进驻原先东宫六率驻扎于各处里坊的营地,正式接管长安防务,与屯驻玄武门的“玄甲铁骑”一道宿卫宫禁。
这预示着李二陛下决心已定,易储迫在眉睫……
……
芙蓉园内,魏王李泰在楼上远眺曲江池畔灯火辉煌的军营,脸色Yin沉如水,浓眉紧蹙。
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经紧紧握拳,青筋暴凸……
房俊则坐在案几一侧,慢悠悠的喝着茶水。
李泰站窗前伫立良久,才返身回到案几前入座,抬手接过房俊斟满的茶水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抿着嘴一言不发。
任谁都看出他心底的绝望与不甘……
房俊拈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咀嚼,随意问道:“不知殿下夤夜相召,所为何事?”
李泰这才回过神,看着房俊,不答反问:“本王还以为你不会来,先前不是还忌惮父皇猜忌,不敢与本王过多接触么?”
作为东宫派系的柱石,又曾是统兵大将,与争储之皇子来往密切,是任何一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