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大马金刀占据主位,连大宗正都退居一侧,此刻面目含威、杀气腾腾,一双虎目自一众宗室子弟脸上一一扫过,目光有若实质,殿内鸦雀无声,任谁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山岳一般袭来。
谁也不是傻子,明白李孝恭此刻既然放弃西域返回长安,且未等归家便将宗室召集至这宗正寺,摆明了是奉召而行,就为了压制他们这些皇亲国戚不要乱来。
显然,陛下易储之行已经到了紧要关头,随时都能颁发废黜之诏书,而后另立新储……
储位更迭,意味着大唐政局即将迈入一个暂新的时代,政权格局由此而改写。
但凡不愿随波逐流、混吃等死,谁不想在这样一个风波跌宕旳时候谋求更进一步,亦或敛取更多权力,为自己、为子孙挣一个光彩荣耀、荣华富贵?
固然都是宗室子弟,可亦有亲疏远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不能借助从龙之功自一众叔伯兄弟当中脱颖而出,过个三五十年谁知道自己这一支能否依旧荣宠不衰?
原本指望着在易储当中动些脑筋、耍些手段者不在少数,甚至许多人已经未雨绸缪、踏出一步。
但是此刻面对李孝恭的压力,没人敢造次……
李元嘉身为大宗正,宗室名义上的最高官职,此刻自然不能任由冷场,略作沉yin之后斟酌着道:“吾等皆乃皇室宗亲,帝国繁盛与否关乎切身利益子孙福泽,自然愿以死护卫帝国、忠于陛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陛下一道旨意,吾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在宗室之内的威望、功勋皆不如李孝恭,但之所以李二陛下任命他为大宗正,处置宗室一切事宜,看重的是他处事圆滑却又能坚守底线的性格,与宗室之内近支远房都关系密切、来往频繁。
自然也清楚可不仅仅一个李元景心怀异志,其余人即便不敢明目张胆的谋逆,但是在易储这件事上动的心思可不少。
有些人尚在绸缪计算的阶段,有些人干脆已经付诸实施……
而陛下不顾西域之安危将李孝恭调回镇压宗室,可见对于内部稳定极为重视,且以陛下以往刚烈之性格、如今暴躁之心绪,一旦有人背着他依旧插手易储之事,必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叔伯?
兄弟?
皇权面前,一切皆是虚无,为了朝局稳定、储位稳固,所有一切都可放弃。
作为大宗正,自是不愿见到皇族内部争斗杀戮、血流漂杵,可也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是表个态、提个醒,其余根本无法左右,难免忧心忡忡……
众人也都回过神,赶紧七嘴八舌的表忠心,言语之中一片热血忠诚、赤胆忠心。
各自的小心思也难免都收起来,暗暗绸缪往后的动作千万不能触及陛下的底线。
陛下爱惜名声、自珍羽毛,可是素来“自污”的李孝恭可没那么些顾忌,一旦下手,必然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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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各方利益纠葛,局势错综复杂,彼此之间时而对手、时而盟友,自然没有什么秘密能够长久保持。
李孝恭秘密返回长安第一时间便在宗正寺召集宗室子弟予以施压的消息在天亮之前便长了翅膀一般飞往各处朱门红墙的府邸,自是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但凡有一丝半点政治嗅觉,都知道李二陛下已经下定决心,易储诏书随时都可能颁发。
而李孝恭的强力压制,又让各方投鼠忌器,不敢在这个关键时刻轻举妄动,只能按捺住心底对于权势的迫切,默默关注着局势的变化。
……
有些人可以静观其变,但有些人不行,关键时刻若是不能掌握主动,将会在这场权力更迭之中失去先机。
晋王李治在府中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坐针毡却又不敢去见萧瑀,好不容易挨到晌午,有家仆入内奉上一封书信,说是宋国公派人送来。李治急忙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寥寥几字正是萧瑀笔迹,约他午夜时分于樊川牛头寺相见……
李治心中一松,知道已经到了紧要时刻,否则素来行事缜密的萧瑀不会主动约自己相见,赶紧沐浴更衣,简单用了膳食,坐在书房之中苦等良久,直至夜幕降临,这才一身便装带着十余个贴身禁卫,穿好蓑衣自后门出府,不惊动府内任何人。
又用伪造的商贾文碟出了城南明德门,直抵樊川……
夜雨潇潇,樊川牛头寺雄踞于黄土原畔,寺庙依土原而建,房舍众多,远眺终南诸峰,翠屏万仞,俯视樊川,稻畦蔬町,溪桃堤柳。
寺院一侧有九龙潭,山泉蜿蜒流下汇聚成潭,泉水甘洌,取之不竭。
潭畔杏林之中有修士搭建的茅舍数间,细雨之下数十黑衣箭袖的武士占据各处要地,分列警戒。
茅舍之中燃着灯烛,带着雨水chaoshi的空气自敞开的窗户吹入,烛火摇曳,李治、萧瑀、张行成、程咬金四人相对而坐,矮几之上一个火炉、一壶清茶,耳畔雨声淅沥,夜色幽深。
张行成执壶为诸人斟茶,萧瑀看着李治,面色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