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雪吹了一夜。
冷风嚣张地攀过宫墙,怒吼着占据了整个晚上。
顺着骨头缝一路倒灌进了她的梦里。
谢图南做了一晚上的梦,沉溺于梦中的旖旎幻境几乎不肯自拔。
她梦见了她跟沈居澜的过去。
也是这样一个雪夜。
带着仿佛从人心底里长出来的恐惧,席卷了每个人的良夜。
谢图南那天刚满十二岁。
其实她是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的,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住在一个只有一扇小窗户的地方,终年浸泡在浓稠的黑暗里。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知道她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被蒙上眼睛带出去,然后被一个女子用鞭子毒打之所以知道是女子,是因为她听到过她的声音。
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但是却哭得很难过。一边狠狠用鞭子抽她,一边狠狠地哭。
光是听到她的哭声,谢图南都会觉得很痛苦。她想,这名经常毒打自己的女子,应当活得一点儿也不幸福。
谢图南从有记忆开始就这样活着。
约莫是毒打自己的那名女子怕自己死了,所以指了一个大娘来照顾自己。谢图南听到过有人叫她金嬷嬷。
小黑屋的门从外面锁着,她出不去。只有在要挨打的时候,或者吃饭的时候,金嬷嬷才会带着人来开一下门。她小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年岁越长,越知道自己的身份约莫见不得光。
后来她渐渐大了,金嬷嬷照顾了她许久,实在不忍心看她活得这般无知,懵懂地来到这个世界,活得这般境况,恐怕最终也要一无所知地死去。
便在她十二岁生日这天,告诉了她什么叫生日,还给她下了一碗长寿面。
谢图南第一次吃到长寿面,欢喜地抱住金嬷嬷。她的身体很暖,暖到让金嬷嬷身体发僵。谢图南低头时,恰好看到金嬷嬷眼底闪动的泪花。
她很疑惑,童稚的眼神看着她,抬手替她擦掉滴落的泪光:金嬷嬷,您怎么哭了?
金嬷嬷却不说话,只是说:小姐,今晚除夕夜宴,大家都去合宫朝拜了,不会有人看见您,您想不想出去玩一玩?
出去玩?走出这间小屋子吗?
谢图南自然是愿意的!正是小孩子天性,谁会愿意常年待在这样的小屋子里呢?
她雀跃起来,在认真听完了金嬷嬷的教导之后主要是包括什么时候回来,哪些地方不能去之类的。她终于得偿所愿跑了出去。
那是她第一次以自由的名义出这间小黑屋。
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见除金嬷嬷以外的人。
她遇见了沈居澜。
初遇时她并不知道他是太子,因为有哪个太子会在除夕夜宴之时被罚跪在冷宫的雪道之上呢?
谢图南只觉得他穿的很漂亮。虽然穿着跟白雪一样的颜色,可一眼望去,却比白雪耀眼得多。
而且,他长得真好看呀!
微垂着的脸线条流畅,眼睫上沾了三三两两的雪星子,动一动,便觉得勾魂夺魄。
谢图南被他的美色诱惑,痴痴地靠近他。
他身上已经被大雪覆盖,不知道在此跪了多久。谢图南便把自己的伞朝他头顶侧了一侧。
风声陡然占据了一切听觉。
沈居澜微微昂首看向自己的时候,谢图南睁大了双眼。她听见自己讷讷地问:你,是谁呀?跪在这里,可是犯了什么错?
那时候的沈居澜才十八岁,少年身姿卓绝,哪怕是跪在地上,也脊骨铮铮,有如风雪不可摧折的松柏。
他似乎也没想到这合宫里有人不认识自己。微微仰头看了少女许久。
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稚嫩面孔。穿着青色的粗布麻衣,皮肤很白,白过脚下的雪。戴了一个与她身量极为不协调的,大大的兜帽,几乎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可她随意摆摆脑袋,抬起手扯下那个大兜帽,露出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亮的有如夜里最明的那盏灯。
透过皎盛的雪色,直入他的心田。
沈居澜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竟然不敢与她对视,而是复又低下了头。没出声。
谢图南没听到他的回答,便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呀?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嗓音,好听得紧。
静默了许久,沈居澜的声音才静静传来:清漾。
清漾。清漾。清者如许。是他一生的追求。
那是沈居澜打算在弱冠之年为自己取的表字。
可那时候的谢图南连名字都没有,字也一个不认识,哪里知道什么表字呢。
听完他的名字之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便开开心心地在他身旁蹲下,笑弯了眼睛道:清漾,你的名字真好听。又说:你还要跪吗?
太子那时候其实很怕连累她。他心里清楚,自己应该离她远一些才对。可是小姑娘有那样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