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天鲲阁正值临近打烊时,白日里chao水般的客人都已褪去,店铺大堂的朱门空空落落。
看门的开明兽百无聊赖地蹲坐在檐上,青铜色的兽身染着余晖的金红,圆滚滚的虎头也一沉一沉地打上了盹儿。
我点着灯坐在柜台前,面前一摞摞的皆是小山似的厚厚账册。账簿的纸页哗啦啦地从指尖翻过,伴随着哔哔剥剥的珠算声,天鲲阁这一月来的账目明细便在我胸中渐渐明晰起来。
每月月末是天鲲阁的结算日,核算账目和发放薪水都是在这一天里完成。尽管这核账的工作量繁重无比,我却只觉乐此不疲,目光炯炯。
要问为什么,难道你会讨厌数自己赚了多少钱吗?
于我而言,结算日就是我每月中最愉悦尽兴的日子。噼里啪啦的算珠声在耳边迸开,都好似银锭相撞时发出的天籁之音。
阁中打工的小妖们此时也只等着领薪水下班,各个Jing神抖擞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假作忙碌,实则都支棱着耳朵,只等那算珠的声音变作铜板在自己口袋中摇晃的悦耳清鸣。
待到最后一本账簿也核对完成,我把它丢回账册小山上,迫不及待地伸展了一下因长时间工作而酸痛的肩颈。再一抬眼,看到店堂里琳琳琅琅罗列着的飞舟模型,唇边又不禁浮起一个舒心的微笑。
这哪里只是飞舟?分明都是我最爱的、白花花的银·子·呐!
这时从门口忽然传来咚咚的沉郁鼓声,是开明兽在檐上用以头击鼓的方式报信来客人了。
我转过脸,就见一道如松如鹤的白影正迈过店铺大堂朱色的门槛。
阔直的肩紧窄的腰,修长到惹眼地步的双腿,步态间还是一贯落拓不羁的模样。
杨戬四下望了望,似乎也为今日店里的空旷感到意外,接着旁若无人地径直向我走来。落日在他朴素的白衫上弥留下两肩金色的光晕,像战神闪着光的肩甲,我一晃眼,好似在某一瞬瞥见了这如今的落魄小神昔年威风赫赫的影像。
我定定神,把方才的幻想统统驱散任凭他往日是如何风光,如今进了我的天鲲阁,也就只是个来吃我银子的漂亮男人罢了!不可松懈!
其实方才核算时,账面上也并非没有一丝问题,就譬如那不翼而飞的白银六千八百两刚巧是一艘歼型甲字号武装舰艇的价格。根本无需核查,我就知道这一定正是我售给杨戬的那一艘。
我爱财,也同样爱这世间如旷世奇珍般风采各异的美好男子。为杨戬这般的美人搭进一笔还不足天鲲阁每月半成收益的银两,当然还不至叫我心痛到捶胸顿足的程度。
更叫我困扰的,其实是关乎婉罗劈华山、放玄鸟的那个庞大计划。
这二郎神君杨戬是婉罗打从三年前就一直叫我寻找的人。只是这三年间我的天鲲阁产值扩张得尤为厉害,我一门心思全扑在监工、销售和开发新舰艇上,寻人的事情都是交给下属去做,从未真正上心留意过。
谁又能想到这目标居然还能大喇喇地主动送到我面前来,甚至第一回见面就攀到了我的床榻上呢?!
等等,爬床这回事好像也有我的诱劝成分在里面但要早知道是这样大的一个麻烦,我就是宁可欲火焚身孤寂而终,也不会碰这
在我的目光偶然触及眼前男人在衣衫包裹下隐隐起伏的健硕的胸肌轮廓之时,这一想法又即刻猝然地终止了。
嘶。这样好的男人,不碰,好像还是很有些可惜的。
咳咳。在知晓了木二就是杨戬的这一个月间,我就这样在不断往复的反思和松懈之间来回地打着自己的脸的。
反思归反思,事实上终究还是被诱惑的那一面在我头脑里占据了多数时候的上风。我杨戬的关系就这样一天天愈加暧昧起来了。
我杨缪到底是个手段高明的生意人,哪怕美色当头也没忘记在喂给美人的馅饼上挖一个名为售后的小坑。我赠给杨戬的这艘武装飞舟是天鲲阁里最顶级的商品,驾驶性能和武装系统的攻击性皆是一流,相对应的,对混元气的开销需求也同样巨大。
赏银猎人本就不是什么稳当活计,那些通缉令上的逃犯都是何其狡诈,饶是木二这曾经的二郎真君负有一身通天的本领,也需得攀着些时运才能有所猎获。
他本来就要养着两口兄弟和一条哮天犬,如今再平添武装舰艇这么一张每天吸食价格高昂的混元气的深渊巨口,一季之中当然总免不了有那么几回周转不济、揭不开锅的时候。
人人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事实上又有几人真的能对眼前的捷径视若无睹。至少据我观察,杨戬是做不到。
要说以色易财这回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会有三。杨戬便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登访了我的天鲲阁,正中我的下怀。
自此天鲲阁会客室的门就开始被以售后服务的理由频繁地从里面上锁,且每次推门而出的我和木二先生总是会商谈到口干舌燥、Jing疲力尽。如此这般往复几回,店堂上下的伙计管事们也瞧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