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乱糟糟的,高矮不一的帐篷搭在一起,像挤满荷叶的池塘。
传教士什么都不肯说,一直在哭,像一只聒噪的青蛙。我觉得很烦。“智齿”长在我的牙床末端,像一粒沙子。
我的大脑又开始痛。
记得天塌下来的那一天,许鹤宁又带我去了一趟动物园。六月,种植田里滚烫的热气从土壤里蒸发出来,就像白色的烟。田垄一直蔓延到天边。我们路经一座桥,从种满莲花的绿色池塘上穿过。不远处的林子总有知了在叫。在城市里就怀念生机勃勃,在丛林间便厌烦蚊虫侵扰。汗粘住了我额头垂下的发丝。许鹤宁在前头叫了我一声,伸手指向田野里,让我去看一只跳上莲蓬头的青蛙呱呱叫。
那时天气不好,我心不在焉,他说了什么来着?
“白白,其实你是……”
陌生的记忆伴随着神经痛一同涌上来。银蓝色的数据流冲刷过我运行不良的电子脑。
虚假的过去和真实的过去,彼此冲突。植入的梦境与删除的回忆,互相消解。信息爆炸,线路卡顿。在崩塌的网络空间里,只有本体永恒存在,如一道静置的门。
在再一次失去意识前,我决定重启自己。
拨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它的名字叫“蓝色天使”,是猪笼组与九龙寨合作,在城外的寨生产的致幻药物。它位于禁药清单中的NO.17,服用之后能使患者迅速产生情色妄想症,上瘾者还会将膨胀的情欲转化为暴虐行为,通过杀人来获得更进一步的性高chao。
我吸了一口“蓝色天使”,这种感觉就像自由落体。我回到一片蓝色当中,变回一粒像素,一颗原子,一个中微子——轻盈地穿过宇宙,暂时在地球上停留,携带着旅途所经星球的庞大信息,但人类无法破解。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世界又开始混沌地成型。从单细胞,到胚胎,再成长为一条鱼。意识膨胀成一个气球,轻飘飘的。眼前的人脸抽象为拼接的几何。重叠的色块堆成了移动的积木。我重新接收信息,向下进入哭泣的图形,肢体在图层上盲目地摸索,试图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却感觉所碰触之处皆是粘稠的水银。
慢慢地,我的眼前出现了许鹤宁的脸。
它被扭曲成一个漩涡,像梵高《星月夜》上的金色月亮。本应被消除干净的记忆堆积在里面,凝成红褐色的斑,仿佛是一块陈旧的铁锈。
「老师,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当然没有。」
「你在说谎……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和父亲都有事情瞒着我。老师,我今年便十八岁了,我希望你可以正视我。」
「我从来没有看低过你。」
「不,你还是在骗我。这样的关系,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白白……别这样——」
「你还爱我吗?如果你还爱我,那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和父亲说了我和你交往的事情,也告诉了他我想要你来我们家一起生活的愿望,他都答应了。」
「……他这是在陪你胡闹。」
「你错了,那是因为他爱我!老师,如果你了解我,那你就应该明白,我并不会一直都跟在你身后,我也不会只有你一个情人!」
「白白……你不能用你自己来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我和父亲做爱了。」
红褐色的斑裂开了,里面的脓流出来,像月亮滴落的眼泪。
我发出尖叫。
闭嘴闭嘴闭嘴!!
明明这一切就应该是故事开头的那样,我的老师、我的初恋、我的一夜情对象,在某一天成为了我的小妈。我无法接受我的父亲爱上别人,也无法接受我喜欢的人成为了我家庭的入侵者,所以我任性地离家出走,到千叶城做了一名酒保。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让我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的回忆是残缺的,过去是拼接的,人格是培育的,但既然如今我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也决定放下这段过去,那我就不再需要解释,不再需要答案,请不要之前支支吾吾,现在却来多此一举!
脓继续流出来。
「白白,我希望你记住,无论是你怎样的存在,我都爱你。」
「……真的?可我有时候都不爱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总是很任性。我希望你和父亲什么事情都能迁就我。」
「你确实有这样的权利。」
「可是这样下去,我会觉得人生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不是吗?」
我用舌头顶了顶尽头松动的牙床,吐出嘴里那颗带血的牙齿,意识醒转。
过去的记忆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终于搞清楚了之前一直困扰着我的谜团,但未曾想过背后的真相竟是如此的好笑。许鹤宁曾经选择擅自向我坦白一切,但我无法承受这个真相,最终人格崩溃。父亲重新将我拼回来,却始终无法让我清醒过来。最后BABARA集团为了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