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止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一直陪伴他的阿嬷在小魏止的追问下,唏嘘不已的回忆道:你母亲,她是个很温柔美丽的女子,对我们这些宫人从来都是极宽容的,从来不打骂我们。
那母亲是很讨厌我吗?
阿嬷摸了摸小魏止的头,脸上刻着岁月痕迹的皱纹因为笑容柔柔舒展开来:她非常爱你,胜过爱世上的所有东西。
小魏止委屈的撅起嘴巴,骗人,那她为什么从来不肯见我一面?
阿嬷叹了口气:你母亲她,有自己的苦衷
任小魏止再怎么问,她也不肯再吐露更多。
于是在某次见到父皇时,小魏止便昂着头问他母亲去哪了,为什么不肯见自己。
在他眼里,父皇是无所不知的。
他一定有法子把那个温柔漂亮的母亲带给自己。
谁告诉你的?父皇的眼睛赤红一片。
那是魏止第一次看见平日里儒雅随和的父皇发那么大的脾气。
等魏止回去后,阿嬷不见了。他哭闹着问其他宫人阿嬷去哪里了,但所有人只是浑身发抖,噤若寒蝉的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魏止依旧享受着属于太子身份的尊荣。
所有人都说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他无论走到哪里,视线所及都是一堆谦恭低下的黑色头颅。
偌大的宫殿中,金碧辉煌,价值连城的玉石珠宝不过供他丢弄玩乐。
他宫里伺候的宫人,总是一月一换。
魏止从一开始的惊恐害怕,到最后的麻木冷漠,竟然只花了短短半年时间。
父皇偶尔会召见他,有时候他好像是天下第一疼爱孩子的父亲,对魏止嘘寒问暖。
但有时又对魏止厌恶至极,如同看到什么秽物。
魏止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已经慢慢腐烂,只留下一具病态的空壳还在世间苟延残喘。
那腐烂的部分日日折磨着他,不得安生。
从一次无意间踹了伺候不力的宫人时,看见对方哭泣求饶的凄惨模样,他忽然找到了痛苦宣泄的法子。
那就是,让别人比自己更痛苦。
第一次见到歆霖时,他就在想,那么苍白的肌肤,如果流出鲜红的血ye来,一定非常美丽。
可惜的是,父皇护的厉害。
这太可笑了,他们血脉相连,骨子里的冷漠自私如出一辙。都说魏止疯,但在他看来,他那个被世人赞为仁心德厚的父皇,才是天下间头一号的疯子。
这样的人,如果无利所图,怎么会护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宦官。
他越来越好奇这背后的秘密了。
但多年后,再回想起来,命运的齿轮早在一开始便早早运转,从他对她产生好奇初始,便注定了最后的惨烈结局。
即便遭受万人唾骂,身败名裂,满身罪孽,死后坠下阿鼻地狱,魏止也不后悔。
弑父的疯子!
他死后一定会下地狱!
消瘦的少年被押送前往刑场。
围观的百姓疯狂咒骂着他,还有人准备了菜叶往他身上丢去。
儿子杀父,这是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不知谁砸了一颗石子,正中青年的眉骨,血ye顺着起伏的五官流淌而下,染红了整张脸。
他只是麻木的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对这疼痛仿佛无知无觉。
魏止其实早该料到歆霖的野心,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依附于人的金丝雀,也永远不会属于其他人。
那日。
在他浑身浴血之时,脚下还躺着被他亲手杀死的父皇尸体。
歆霖带着卫兵进入大殿,见证这惨烈的一幕。
她蛰伏了那么多年,一点点埋下自己的暗线,现在看来,满朝几乎都布满了她的势力。
魏止是魏渊唯一的孩子,现在,他废了。
他被士兵按倒在地,跪在她面前。
歆霖神色漠然的看着他,正如他们初见之时他看她的神情。
魏止喉间干涩无比,想问她究竟有没有过一点真心。
他听见歆霖平淡的声音。
将废太子押下去。
是个黄道吉日。
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悬在苍穹之上。
魏止被粗暴的摁跪在刑台之上。
台下是一张张或愤怒或兴奋的面孔。
极亮的日光刺的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是个好天气啊。
随着一声时辰已到,刽子手扬起的刀锋,带起呼啸的破风声。
魏止缓缓闭上眼睛。
百姓们迎来了新的君主,也是千年来破天荒的,第一位女帝。
女子当政,当然会受到无数非议,有酸儒书生期望通过批判女帝换来盛誉。
但他们忽略了一点,就是歆霖绝不像魏渊那样温和,她以铁血手段在极短的时间内平息了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