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位不配拥有姓名的白面郎君,他原叫王机,会稽人,寒族,在京做不入流的小吏。白曜出逃的翌日,他就以不敬公主的罪名收治系狱。在牢里天昏地暗地饿过几日,终于等来判事的人。那人什么都没问,而是开了栅门,径直走到王机面前,用一种古怪的法术摘掉他的右手拇指,嫌恶地丢进草垛。
王机还没想明白被废右手将在往后的人生失去什么,也不知眼前面对的是谁,更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便嚎叫着说,他要上告他们滥用私刑。
判事的人却掉转过头,说:不必再问了,看在白曜的面子上,留他全尸。
白曜?王机找错了重点地反问。
就是你捡回去的小姑娘。
这当然我知道,她莫非是真的公主?我还以为她当真疯了,说胡
判事的人切开了王机的喉头,他再也无法发声。
不会说话就别说。判事的人洗了洗沾了些微血迹的手,正瞥见王机怒目圆睁瞪着自己,于是王机的眼睛都不再是他自己的。而后,他的头被踢翻,碾着往地里踩。
该收手了,剩下的事交给我。此时,另一个更浑厚的声音从远处劝道。
王机最后还是被套上黑袋子绞死。后来的人声音听着温厚,一样是个坏心眼,他偏要在王机临死前告诉他,下令处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曜。不敬公主的罪名,也是白曜自己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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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事的二人从牢里上来,行至官署,边走上楼梯边说话。
走在后面的廷尉傅湛忽然停下,抬头望着前面的人说:你惩办了此人,白曜的去向恐是瞒不住了。
那又如何?
你真打算一直藏着她,直到外任的诏命下来,再带她一起远走?
对面的人不言语。
傅湛又问:哪怕被派去边荒之地做什么宁蛮校尉,你也要带白曜一起受那些战乱,颠沛流离?你真以为能悄无声息地带走她?未免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白曜毕竟还小,可你不该任性。为了她犯那么重的罪,简直匪夷所思。矫诏之举必遭人主忌惮,你可知有此一笔,往后的仕途算是到头了。
你多虑了,我无意带走她。灵遗说罢,略微整了袖口,继续向上走。
呵,若真无意,为何至今不送她回宫?她在外面待得越久,不好听的闲话也越多。这点你应最清楚不过,从来都是你挡着那些流言蜚语,不让传到她跟前。可她又不是傻子,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早晚?那是多晚?有我在,总比没有好。
她该学会自己面对那些。你再如何觉得亏欠于她,总不可能始终无微不至护着她,宛若替她过完这一生。你不可能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
是她自己不愿回宫,我没办法。灵遗一副无话可说的神情,强硬地终结了这些话。
傅湛却有些生气,抢着走上前道:我没在说她回宫的事,我是说你,对她放手,于你们彼此都好。纵非先帝所出,她的名字记在宗室谱录上,就是无从非议的皇女。至迟这两年间,她也该嫁与他人,与你再无瓜葛。你又何必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你别仗着小时候抱过她,就在这对我指手画脚。
这次傅湛也无话可说了。
等到二人各怀心事地不欢而散,傅湛不情愿地送灵遗至官署侧门,王机的尸体也正被裹着走小路抬走。
晦气。
灵遗到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去告诉王机已死的喜讯。
白曜对此诧异极了,她根本没想过王机会因此被治罪,且罪竟至死。灵遗肯定是公报私仇,可是他都没有官了,怎么插手?
她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句:你做的吗?
你猜。
我能不能将你也下狱处死?
他又笑了。白曜这几日一听他笑,就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想起初来那日他威逼她的情形。他截住白曜要打他的手越来越熟练,仿佛一动那样的念头就会被探知。她只好没劲地甩手跑开,坐在院里的池边,继续缠五色丝。缠着缠着也来气,因想起着也是灵遗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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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做完以后,白曜就旁若无人地睡着,也睡得很沉。她的唇齿间总缠着方才所饮半盏水的恬淡香气,身上酥软而微热,就像花瓣浸至盏底,春意也在她体内慢慢回旋,逐渐沉淀。她感到自己是枕在白蛇微凉的身体上,还在宫中,她从小生长的那间殿,一个寻常不过的春日午后,日光融融的。暮雨正捧来新制的糕点,她轻摇着檐下的铃唤醒她,说日间若再睡久了,至夜里又要睡不着。回到熟悉的地方,她很安心,开心地想到,今天又可以一下午吃掉满满一盘枣泥糕了。
但是一睁开眼,白曜才发现自己是睡在灵遗怀里,仿佛全身的汗毛都被逆梳了一遍,哪哪都不自在。
放开。灵遗同时抬高双手,任由她滑到地上。她忽地忆起小时候从台阶上翻倒撞破头,握着拳爬起来时又哭了,忍不住对他大吼道,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