琯朗本想和小皇帝套个近乎,不想却碰了个软钉子,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长得像先帝,性格也像先帝。”
这话为什么透着对孤的不满意?李成绮闻言挑眉。
琯朗无知无觉,随便拿起书架上一软缎,擦去手上的碎屑,正色道:“今日臣请陛下前来,是有俩件大事想请陛下同意。”
李成绮不用猜都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非常无奈道:“国师既然开口,孤不能不准,可惜孤眼下尚未亲政,恐怕难以达成国师夙愿,”他顿了顿,对眼神越来越暗淡的琯朗道:“不如孤将先生找来,国师同先生说,可好?”
谢明月比起李成绮更不信命定轮回鬼神之说。
但现在说不准。李成绮想。
毕竟从前谢明月也不读老庄。
李成绮十分习惯拉谢明月出来为借口,不过这先生二字甫一出口,自己便愣了愣。
他这几日不见谢明月,只在长乐宫中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无聊就看看书,写写字。
他的反常和谢明月的不制止让谢澈颇为担心,他来见过李成绮,得到的回应是孤无事,不过是累了。
至于谢明月那,谢澈更什么都问不出。
琯朗心说十分不好。
他再次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李成绮,目光停留在那颗烙印似的红痣一般,忽地笑了声,在李成绮疑惑的目光中一下停止,他压低了声音,“这种事,不能让谢侯知道。”
李成绮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为何?”
琯朗弯下腰,对李成绮道:“陛下虽是名位上的皇帝,然而事事都要经过谢侯之手才能经办,陛下可觉得受制于人?”
这话是你能说的吗?李成绮非常震惊,并且痛心疾首。
连道士都能干政了!
因笃信方士误国殃民的前车之鉴太多,李成绮活着时和这位所谓小叔叔不亲近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幸而琯朗除了爱财并没有太大的权欲,不然在惠帝那时就足够翻天了。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琯朗开口闭口暗示李成绮请赐银钱修缮吞星台,李成绮刚登基时恨不得一个锱铢掰成俩花,莫说是修吞星台,修什么都没有。
“不觉得。”李成绮实话实说:“孤觉得十分清闲。”
就是有点无聊。
挨打时也有些疼。
想起五日前被戒尺打的那三下,李成绮手指蜷缩了下。
琯朗顿了一下,李成绮看到他眼珠转动的速度明显慢了,显然一时半会想不到拿什么来劝说小皇帝。
琯朗声音压得更低,语气诡秘,“臣有一法子,不需陛下动手,只设坛作法而已,便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李成绮突然来了兴致,“谁都可以?”
琯朗点头,“谁都可以。”
“师焉也行?”
“当然……”琯朗停住了。
谁?
师焉?
李成绮点头道:“那就劳烦国师了。”
琯朗急急解释道:“陛下,师焉远在万里之外,术法无法到达,陛下可换个近的。”
远在万里之外。是啊,远在万里之外。
李成绮露出一个笑容来,这笑里透着一股艳丽却可怖的血气,“可孤只想杀这个远的。”
远在万里之外,术法无法杀他。
那孤,亲自去杀他。
待大军兵临城下,砍了这老畜生的人头挂在他魏国皇宫,曝尸半年。
琯朗见这么劝说无用,只好道:“请陛下随臣来,”
他心中十分疑惑。
对于小皇帝来说,弄权的谢明月难道不算欲处之而后快的眼中钉rou中刺吗?
李成绮随琯朗往上走。
木梯蜿蜒而上,其中皆篆刻祥云花纹,雕工栩栩如生,云气飘渺,宛如仙人登天的天梯一般。
李成绮走上去,却听得一阵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怀疑地往下一看。
居然是脚底下的楼梯发出来的。
琯朗转过身,他道袍足足铺了三四节楼梯,长得李成绮都怕踩到他衣服。
不等李成绮开口,琯朗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吞星台多年不曾修缮,屋舍简陋,本不堪迎君,奈何事关国祚,臣不得已邀请陛下前来,请陛下不要怪罪。”
这时候,若他面前的人脸皮再薄一点,或者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或许会十分尴尬,接上琯朗的话承诺修缮吞星台,然而李成绮脸皮既不薄,年纪也不小。
他半点也不在乎道:“无事,国师继续走吧。”
琯朗:“……”
方才期待的眼神瞬间消失,琯朗毫无留恋地转过头去,提着自己那长得拖地的道袍大步往上走。
李成绮看到了灰色靴子底上沾着的栗子酥碎屑。
李成绮在心中感叹,这便是,道法自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