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小小酥酪何处没有,就算示好也用不着这样轻贱的东西,小皇帝语焉不详,她满腹疑问不解,可前者没有解释究竟是送给谁的打算,她只得屈身,道:“是。”
鲜红樱桃被舌头卷入口中,尖齿刺穿厚实多汁的果rou。
咽尽,李成绮方道:“青霭,你说如何讨好一个人?”
谢明月很难讨好,这是李成绮的经验之谈。
李成绮也很难讨好,但和谢明月是两种不同的难以讨好,他生前酒色不近身,味道稍重一点菜从不入口,十分修身养性,他身体不好,就无射猎这样的爱好,每年秋狩不过拉拉弓做样子而已,丹青书画更是不通,不似李言隐酷爱丹青,旁人还能送上珍奇书画或者笔墨砚台等物。
李成绮一直信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一铁律,为了防止这点,他从不表现出任何喜好,桌上这只玄凤,尚是看在李旒面子上留下来的。
他自衬身为君主,理当如此。
可谢明月不是皇帝。
青霭听他如此直白发问,谨慎回答:“势必投其所好。”
李成绮笑得前仰后合。
谢明月喜欢的很简单,他喜欢权。
他只喜欢权。
奢靡浮华是无上权威的附庸,可谢明月对于权力之外的东西,比如美人颜色,比如奢靡享乐,都毫无兴趣。
李成绮除掉崔愬后,除却被他收拢回来的君主之权,仍有很大一部分权柄空出,彼时满朝还皆是崔氏门生,他不信任这些人,他只信任谢明月,便将权柄大多交给谢明月。
后来他发现,自己根除崔氏,扶植起了谢氏,那么当谢氏不臣的时候,他又要选择谁来做自己除掉谢氏的刀呢?
于是李成绮尝试着和谢明月更加亲近,他没有心力,也不愿意再用上几年的殚Jing竭虑去杀掉自己的至交。
然而他慢慢地意识到,谢明月太野心勃勃了,李成绮是九五至尊,谢明月想要的权位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不过是从海中舀出一瓢盐水,可总有一天,谢明月的欲望不再能被他轻易满足。
到了那天,他与谢明月要如何相处?
即使是大笑,依然无损小皇帝半点美貌。
青霭急忙低头,掩饰去了面上的愕然。
李成绮笑道:“你说的很对。”
他往后一靠,惬意地眯眼睛,手掌伤痕贴到冰凉的碗上,很是舒服。
如谢明月所想,他确实一个很不记打的人。
“人生难得是清闲。急须抛县印,归去隐家山。”李成绮叹笑,又舀了一勺酥酪送入口中。
……
听闻宫中来人,在房中抄书抄得手要断的谢澈若有所悟,扔下笔就朝正厅去了。
宫人已经被送走,还飘着小小冰渣的樱桃酥酪摆在桌上,所用描金器具一眼就能看出是宫中御造之物,除了樱桃内里还加了数种果干,nai香与果香四溢,叫人看着便食指大动。
谢澈刚拿起勺子,谢明月便从外面进来。
谢澈立刻放下勺子,规规矩矩地道:“侯爷。”他不等谢明月发问,快速解释道:“仅余三本就抄完了,听闻宫人来人,就出来看看,”他顿了顿,看向似乎不怎么在意他有没有抄完的谢明月,“那我端走了?”
谢明月道:“陛下心意,不可辜负。”
谢澈喜滋滋点头,“是。”
“你若喜欢,便叫厨房再做一碗。”谢明月说。
谢澈微怔。
爹?谢侯爷?您什么时候喜欢吃甜的了?
况且这不是陛下赏我……
他目光落在一直站在厅中的小婢女身上,示意她说清楚。
婢女小心道:“世子,这碗酥酪是刚刚宫中差人送来的,说是天热,侯爷辛苦,特意送来宫中茶点消暑,聊表陛下心意。”
两人说话时,那碗酥酪已经被从者端起,随着谢明月走了。
谢澈听得只觉天崩地裂,如他和小皇帝吃喝玩乐的交情,尚不得这样的赏赐,李成绮都没见过他爹怎么就特意命人赐了碗樱桃酥酪?难道他拜托谢侯爷给小皇帝寻的那位新先生就这样合他心意?
谢澈百思不得其解,目光犹然盯着谢明月离开的方向不放,“你确定你听见的是侯爷,不是小侯爷?”他再三确认道。
第17章
翌日,辰时一刻。
已日上三竿,长乐宫四处透亮,烛火早早被宫人撤下,唯龙床一处无光,绣着双龙抢珠的床帐垂落下,四角各悬挂着一拳头大小,圆润透亮的明珠,将床裹得严严实实,床帐皆由蜀锦所制,密不透光,纵然天光大亮,帐子里仍然犹如黑夜一般。
小皇帝赖床长乐宫中人早就司空见惯,两个月来日日几乎都是如此,早在起来才是天底下最最稀罕之事。
况且他性子不好,且听不得劝,自然没有宫人敢冒着圣心不悦的风险叫皇帝起床。
青霭在床边站得忐忑,手几次抬起送到床边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