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这样想过。”谢澈解释的十分苍白。
李成绮笑道:“禁军首领好歹也要见一面,况且我今夜吃喝得都比往常多好些,也不想到正厅再喝茶了,你有事且自去。”
“我知道了。”谢澈点头。
“我听人说,谢侯府中藏书万卷,不知可去一观吗?”
谢澈颔首,“您既想看,便无不可。”
他命人给李成绮引路。
李成绮与谢澈分开前不忘随手从扇盒中拿把扇子出来。
乃是那把羊脂玉柄扇。
谢府后院造得九曲回廊,纵然谢明月已然权势滔天,却仍不见豪奢,雕栏斗拱样式古拙,颇有雅趣。
多年不来,李成绮却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仍这般熟悉书房的位置。
侍女在他身侧提灯引路。
待至书房前,她推门,请李成绮进去,自己却不入内。
成绮踏入。
谢明月书房中灯火经年不灭,烛火皆由琉璃灯罩笼着,每两个时辰便有侍从进来换蜡烛。
谢明月的书房不同于李成绮的书房,他的书房顾名思义,只是拿来放书读书的地方,议事另有所在,故而谢澈才能这样轻盈地让李成绮进入其中。
房中积简充栋,俯仰尽是,书籍分门别类放好,经史子集无一不有,最高处的书需得登梯才能取到。
李成绮向里面走,被一珠帘挡住去路。
他猛地顿住脚步。
珠帘皆用颜色大小相同的海水蚌珠串成,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夺人眼球,珠帘串得不疏不密,为的是能透过珠帘看到后面有人,却看不大清容貌。
这面珠帘,或许是谢府书房中看起来最华贵奢侈之物。
李成绮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其中一颗珍珠。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面珠帘早没有昔年那般耀眼,珠上隐有磕痕。
他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昔日他尚为储君之时,招揽了不少极有才干的能臣栋梁,为不使崔愬生疑,李成绮每每出宫大多去谢府。
他的身份不能为一些来的人所知,或者说,不能直接相见,便垂一道珠帘,既不算直接相见,却也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
谢明月不喜金玉珠翠,这玩意挂着不过是碍他的眼罢了。
李成绮曾开玩笑地和谢明月讨要这面珠帘,却被谢明月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叉过去。
李成绮觉得以谢明月的性子,这面珠帘或许早就被取下,扔到府库中去了。
他指下轻颤,珠子便撞到了旁边一颗,登时满帘珠子都晃了起来,撞声悦耳。
他放下手,睁开含着倦色的眼睛。
纵然君臣二人其后渐行渐远,以至于到了离心离德的地步,李成绮见到旧物,仍不免感慨良多。
谢明月留着做什么?日久便看顺眼了?
李成绮撩开珠帘,走到后面。
斜后方搁着一张椅子,四平八稳,毫无出奇之处。
李成绮坐下去。
他不比从前,以前坐着能牢牢挡住一整张脸,一直到脖子的位置,而今却只能挡到小半张。
他轻轻摇动纨扇。
谢明月并不是心软念旧之人,他亦不是,所以方才所思所见,只如一小石子入大湖,顷刻不见踪影。
门嘎吱一声开了。
李成绮回神,听得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是什么时候下的。
无人招呼他,他以为是前来换蜡烛的侍人,并不在意,仍自顾自地摇着纨扇想事。
门又被关上。
那人没有离开。
李成绮矮身看过去。
那人身形颀颀玉立,虽穿着件浅灰色的衣裳,却一点都不显得暗沉Yin郁,反而更衬得他露出的那截拿书的手如同乌云中的清辉一般。
他眉眼深邃,鼻梁秀直,然无半点压迫之感,霞姿月韵,朗然照人。
玉京侯,谢明月。
他皎然得就像自己的名字。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男人,能在先帝过世不足两个月之后连杀三位储君。
李成绮倏地将脑袋抬起来了。
若让他从前任何一个臣子见到他这幅模样都会大为震惊,因为谁也没见过李成绮这满眼错愕的模样。
他想过很多种与谢明月的见面,却从未想过这一种。
谢明月进来前就有侍从告诉他谢澈的朋友在,他以为是孟淳等人,并不如何在意,却突然听得宫扇响动。
他疑惑道:“小友?”
谢明月偏过头去,见红衣如焰,三丈颜色秾丽长裙伏地铺开,珠翠迤逦,受惊一般地轻轻晃动。
穿着这样的衣裙,却拿着把羊脂玉柄的月白扇子,捉扇的手指几乎和扇骨一色。
作者有话说:
李成绮:要不你还是把我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