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衷盯着眼前那片黑暗,想祁月尘会是什么表情。
“所以,你按照她说的去做了吗?”
“我撒了谎。我想不出自己哪里错了,但是如果我不说点什么,我可能会饿晕过去。”
虞衷呼吸都放轻了。
“我的养父和养母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生活规则,他们并不相爱,但却又很多相同的癖好。比如循规蹈矩的生活、一丝不苟的一些习惯,可能是有什么强迫症吧。”
“他们不喜欢带毛的小动物,家里养着蜥蜴还有蜘蛛。我小时候和他们一起爬山,遇到一只很黏人的流浪猫,我养父当场就下令我把猫丢掉,他倒数三秒钟,我行动。”
祁月尘缓缓回忆。
“那天是冬天,猫咪小小一只,看上去还没断nai,冷得发抖,所以我很犹豫。在他数到第三秒的时候,我还在想该怎么办。于是他从我怀里夺过那只猫,一把丢到山路中央。就在我转头看的时候,不远处疾驰来一辆车。”
话音戛然而止。
虞衷不由睁大眼睛。他似乎已经猜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面色苍白的,无能为力的小孩。
他的眼睛开始微微酸涩。
而祁月尘在沉默几秒后,转换了话题,“人生如同钟摆,它的两端是痛苦和无聊,不是吗?”
虞衷终于动了。
他掀开被子,慢慢朝祁月尘所在的方向爬过去。
而后隔着被子,轻轻抱住了他。
祁月尘的神色陷入沉郁,突然感受到怀里多了个软软的、还带有清甜香气的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和你说这个,”祁月尘难得无措,一时不知道手改放在那里。当然,他整个人被虞衷隔着被子搂着,手也举不起来,“不是为了博取同情。”
“我知道。”胸口传来闷闷的声音,然后搂着他的那两条胳膊更用力了。
虞衷吸了吸鼻子,“我只是突然有些难过。”
被他搂住的人挣扎了一下,下一秒,床顶上的灯被打开了。
突然间黑暗被照亮,即使是很微弱的暖光,也使虞衷一时睁不开眼,眯起来了。
“你怎么,”祁月尘在看清怀里人shi漉漉的脸,还有微红的眼眶时,微微愣住,顿了顿,换上很温柔的声线,“真的哭了?”
“我很想念妈妈,也很心疼你,”虞衷声音带了丝哽咽,“你为什么那么悲观?我讨厌叔本华。人生并不只有因追逐欲望而所致的痛苦和放弃追逐所产生的无聊。
难道因欲望达成而获得的短暂快乐就不是快乐吗?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矛盾是对立统一的,所以有痛苦,就有快乐,快乐不只是痛苦的负面,而是统一并存的。”
祁月尘心中微微一动。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银河倾泻在心坎上的声音。
“四年前,我妈妈遇上创作瓶颈,接受了一位老前辈的邀请,飞去F市采风。你还记得那场震惊全国的空难吗?我妈妈坐的飞机就是那辆航班。”
“十小时前她还在微笑同我挥手道别,让我乖乖在家等她。可是十小时后,她成为遇害者名单上几个冰冷的汉字。”
他还是趴在窗台等,但他再也等不来那个踏月归来、姗姗来迟的身影。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祁月尘抬手轻抚着怀里人的发,眼中闪过一抹疼惜。
“没什么,因为我妈妈是最爱我的那个人,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虞衷抬起头,认真看向祁月尘的眼睛,郑重地说,“答应我,不要轻易放弃生命,好吗?”
祁月尘眼眸微动。
他没想到自己曾经间断亦或经常闪过的念头,有一天会被人赤裸裸的揭穿。
但这种感觉似乎并不难堪。
心口某处丝丝拉拉地牵扯着,有点酸,还有点甜,以及其他说不上的百般滋味。
“我当然不会。”他的手拂过虞衷脑后,落到脖颈上。
和上次同样的细腻触感,但酥麻之余又多了种温暖的熨帖。
宛若一泓清泉,潺潺淙淙,流过曲径峭石,最后注入谷的最幽处。
留恋片刻,他收手,用指腹轻轻蹭去虞衷挂在眼角的泪。
“别哭了,”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柔声说,“明天眼睛会肿的。”
虞衷闷闷应了声,低下头,抵在祁月尘胸口,脸庞蹭了几下,自言自语地说,“你答应我了,就要好好遵守。”
“我会的。”
“要好好吃饭。”
“嗯。”
“还要好好睡觉,按时休息。”
“嗯。”
“不要吃那种药了,会药物依赖的。”
“嗯……我尽量。”
虞衷抬头忧郁地看着他,“你的失眠很严重吗?”
“还好。”祁月尘一直在看他,突然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