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眉眼,食指在太阳xue上按压,脚步虚浮,险些站不稳。“那时候太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所以我对骨尾蝎说,想见见她,火海里才有了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是荆年的母亲?
我回忆起骨尾蝎对荆年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身上留着那个人的血。”
倒是对上了。
只是不知它说的“沾上脏东西”意指何物。
我歪头看着荆年,他现在全然是一个沉浸在惨痛回忆里,且渴望亲情的孤苦少年。
很符合他的设定和故事。
但是,又不太对劲。
“你在撒谎。”
我说道。
这是目前采集到的语言习惯所分析出的结果。
“平时你和我说话,我问什么就答什么,不会作多余的解释,方才我只问了大火,并没有问人影的事。”
荆年脸色微变,但依然镇定。
“你多想了,我只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
我上前一步,“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语言习惯反常加上眼神回避,是人说谎时的条件反射。而且普通的家宅起火,怎么会蔓延出如此大的火势?
很不合理。
荆年猛然推开我,“和你没关系。”
说得不错,他的过往确实与我无关。
我只是纯粹好奇,撒谎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为何这次却显露了端倪。
可再好奇,碰上不配合的样本,也只能作罢。
不过问题不大,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我还能找到其他样本。
于是我挠挠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反馈已收到。”
“谢什么?”
“谢谢你和我说话。”
短短几天,我从荆年这里采集到许多数据,这是在荒无人烟的战后废墟里无法做到的。
“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扔下这么一句,便向院子走去。
隔着院墙,我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街坊邻居都忙于避火,
荆年离开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将荆小姐尸体后背的豁口用针线缝上。在场无人生还,他诡异的温情没了观众。
也许只是为了感激荆小姐一句劝阻,让他少挨了几鞭。
我感叹道:“荆小姐是个好人,可惜偏偏被这邪物附身了。”
“它们只不过是挑好下手的罢了。”他自嘲地笑了声,随即又肃然道:“只有将邪物都斩草除根,这样的事才不会再次发生。”
“属玉仙长说,骨尾蝎在他们门派只是作药用,怎么就变成邪物了呢?”
“你应当是初来乍到吧,这里可不只有修仙者和普通人,还有魔修。”荆年淡淡道,“你说的那个人很好的属玉仙长,就怀疑我是隐藏的魔修。”
“只是误会而已,属玉仙长人确实很好。”
“那你觉得我不是好人?”
我斟酌着回答:“你年纪还小,还可以改。”
“你怀疑过我么?”
“你不是想拜入仙门吗?如果真是魔修,那岂不是自投罗网?”我认真分析道,“都说了我不傻,属玉仙长还夸我聪明呢。”
“是么?好用又聪明?”他笑着反问。
我被他一直笑得有些恼,欲要发作,荆年已经利索地缝好了尸体,他的手指摩挲着华贵的喜服,又抬眼看着我,突然道:“比起少爷的衣服,我还是觉得这个更适合你。”
“嗯?”我的怒气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引偏了。
“走吧,先离开火场。”
他的上一句话仿佛是我的幻听。
火确实更大了,不能再待下去,我只得点点头几步踏出了门槛。
回头看,却发现荆年没跟上来。
他保持着方才摁压太阳xue的姿势,头垂得更低了。
原来也不全是装的。
荆年主动解释道:“毕竟沾了那毒蝎,许是识海受损,过会儿就没事了。”
说罢,刻意拉长步子走在前面。“跟上。”
我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镇上居民自顾不暇,找个交通工具不太现实,而最近的路是从山路过去。
我沿着前日下山的路返回,见沿途草木受到牵连,被风里火星点燃,头顶朱霞半天,粲然如焚,映着雪地也有三分红意了。
伸手拦截一簇火星,没有痛感,只觉得滚烫。
我说:“原来,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
“我来这里之前的地方,也经常有这么大的火,然后我们会等火被灭掉之后再去工作。”
只不过现在我没有留在火中,与尸体废墟做伴。
荆年狐疑道:“你之前,都在做什么?”
“捡垃圾。”
“你的意思是拾荒吗?”
我点点头,“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