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面色不变,只一拍惊堂木,接着说了下去。
“且说五大长老击杀了逃窜的魔修之后,终于在雷劫降下前赶至了戚仙长身边,这仙宗五大长老皆是化神期高手,只半个时辰便合力布下了八层法阵,但求能替戚仙长挡下几道天雷,只可惜戚仙长已是身受重伤,无力抵抗雷劫……”
叶拟猛然站起身,从窗口翻出,撞入了已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
他不必再听下去了,说书人非当事人,并不知全貌,他没有记忆,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有一点可以确认,世间皆传戚胥之死于九重雷劫,但戚胥之没有死。
他虽没死,却也的确是被叶拟害得在灵府破损、身中剧毒的情况下迎来了九重雷劫,他能活下来,与叶拟无关,但活下来了,便与叶拟有关了。
叶拟自问,若他是戚胥之,早扒了叶宁的皮,洒了叶拟的血。如今戚胥之对他做什么,都是他该受的。
——
叶拟离去,酒楼中的说书人仍在继续。
“……戚仙长与叶宁魂灯皆灭,天阶法器勾月琉璃亦不知所踪,到如今,连流烟飞玉阁的阁主,人称万事知的晓月明都不知勾月琉璃下落……”
厢房内,斜挽了一头乌发的晓月明晓阁主摇了摇头,道:“我只晓修道界万事,勾月琉璃早被叶拟送进了魔界,我如何能知晓它的下落。”
他给对面的人倒满了桌上的空杯,无奈地问:“你这样跟着他,真觉得容榭会出来找他?”
“会。”
“容榭遣叶拟潜入丧礼刺探你的死亡虚实,你将叶拟囚禁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怕早就生了怀疑,叶拟十有八九已成弃子。”
戚胥之道:“魔界封印尚未完全破开,叶拟能使勾月琉璃,只这一点,容榭就不敢放弃叶拟。”
晓月明曲起指在桌上叩了叩,思虑一阵,道:“也是。”
他盯了戚胥之的眼,忽然问:“你既能让叶拟入你的梦,你可有入他的梦,看他为何那般对你?”
戚胥之道:“看了。”
“全看了?”
“我只需知晓他为何要来骗我,就已足够。”
晓月明蹙眉。“你不是说被抓去祭器之前,有人偷偷给你送来了解药,才让你不至于死于雷劫之中?怎么没想通过叶拟的记忆看看是谁帮了你?”
戚胥之喝了杯酒,望向窗外细雨,淡淡道:“他不会是救我之人,也不会是遣人救我之人,既然两者皆非,记忆里怎会有那人踪迹。”
他早知晓叶拟假扮的叶宁待他毫无情意,入梦的第一日,就已对这个事实通晓得痛彻心扉。
在梦里,他成为了叶宁,坐在高高的窗上,一边喝酒一边对桌后的容榭道:“戚胥之是断袖。”
容榭扬眉:“你说什么?”
“戚仙长,戚胥之,喜欢男人,”叶宁笑得开心,对容榭道,“他正站在楼下的小舟上看我呢,那眼神,活脱脱就是话本里情窦初开的小少爷。”
容榭怔愣一瞬,却道:“我不信。”
叶宁道:“戚仙长戚胥之是个断袖,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容榭道:“我与你赌我手中的化雪金蝉,他不是。”
叶宁应了,然后假作不经意,从窗上滑落了出去,夜风旖旎,醉意迷人,他就这样跌进了戚胥之的怀里,对上了戚胥之一双掺了纯真情意的眼。
原来,一切的起因,只是个醉后的玩笑,他百年来初次萌动的情爱,只值了一个小小的化雪金蝉。
第8章 恶意
若问修道界第一大宗门是哪个,谁都会答静岳凝仙宗,而若谁问修道界第一大不能得罪的门派是哪个,答案也只有一个,流烟飞玉阁。
流烟飞玉阁中或许元婴以上的强者不多,但流烟飞玉阁强的从来不是战斗力,而是情报,说得好听一些,是流烟飞玉阁无事不知无事不晓,但说得难听些,便是修道界往下到散修往上到第一大宗的掌门,都有把柄在流烟飞玉阁。
例如,修道界谁人都不知晓戚胥之戚仙长还未出生时就已与人定了娃娃亲。
但流烟飞玉阁的前阁主知道,他不仅知道,他还在戚胥之一战成名之后,把阁主之位传给了这个娃娃亲的对象,也就是如今的阁主晓月明。
晓月明与戚胥之有交情,也是个秘密,秘密到戚胥之与叶宁大婚,晓月明以流烟飞玉阁阁主身份前来祝贺,也没有人发现他和戚胥之早已相识。
更甚之,戚胥之渡九重雷劫时,谁也没察觉还有一个晓月明也在。
九重雷劫整整劈了四个时辰,最终雷云散去,百里之内枯焦遍地,山陷成谷,河水断流,过了足足三日,才有水蜿蜿蜒蜒自低洼之处流下,辟出了新的河道,可惜纵有清水哺育,这片枯地未来百年,也再难长出生命。
戚胥之置放在宗门高堂里的魂灯未灭,没有一个人敢说戚胥之已死于雷劫之下,然而就在搜寻的第五天,静岳凝仙宗高堂里属于戚胥之的那盏魂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