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有青年翩然而至,他裹着白色的大袖,衣袂飞扬。像是踏春方归的游人,临水而浴,风乎舞雩,咏而归。
四周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目光聚在一处,青年缓步踏入水榭,站在天算子的屏风前,俯身一拜,又转身朝众人拱手,安静地笑了笑。
众人见礼,朱白之率先开口:“木公子为何不入座?”
“师父高位,弟子不敢坐。”方才松问童已将水榭中人朝他介绍过一遍,木葛生执了个晚辈礼,“朱长老见谅。”
朱白之说话不兜弯子,开门见山道:“这么说,天算子之位,你是不想接了?”
“不是不想,实为不能。”
画不成开口:“你是银杏斋主生前指定的继承人,他挑出的弟子,不会不能。”
朱白之一声冷笑:“只怕是不愿。”
“长生子。”木葛生朝画不成拱手,道:“我大师兄就在蓬莱客居,师兄之能,胜我数倍,实在是比我更好的人选。”
“林眷生已入我蓬莱门下。”画不成淡淡道:“我此番前来,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谨遵师命。”
“既已入你门下。”松问童忽地出声道:“不知这师命,遵的是先生的,还是你的?”
“并无区别。”画不成道:“当年蓬莱到银杏书斋求一人,订有十年之期,到蓬莱后十年不可出山门。天算子算无遗策,不可能预料不到此事。”
松问童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墨子也曾在我蓬莱求学,向来聪颖,不会听不明白。”画不成看了松问童一眼,环视水榭众人,“蓬莱与银杏书斋订约的那一年,银杏斋主便已确定了下一任天算子的人选。”
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木葛生亦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但他并不愿多想,此时骤然被人提起,刹那间有些怔愣。他隐约还记得那一日,他在月老庙前算了一卦,黄道吉日,宜出行。
但同是那一日,林眷生离开,星宿子来到银杏书斋,而除了师父之外的所有人都下了山。那日书斋中发生种种,都是他们后来从师父那里听来。
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多事情在同一天发生,他竟从未留意。
师父是否有意为之?
如果是,又布的是什么局?
木葛生迅速回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推脱天算子之位。他挺直了背,扬声道:“想必诸位都知道,我出身木家,家中世代从军。”
“非也。”朱白之道:“老夫看过你的家谱,木家十九代之前是教书的。”
众人哑然,木葛生:“……”
“老哥哥,那时候你也是个鸡崽儿吧?”乌孽插嘴道:“几百年前的事了,计较什么?”
“朱长老所知甚详,想必也明白我如今的处境。”木葛生笑了笑:“我此番留洋归来,势必投身战场。若贸然继承诸子七家,刀枪无眼,一旦命殒,只怕于各位而言是更大的麻烦。”
“此两件事并不冲突。”朱白之道:“历代天算子从军者不在少数,你出身天算门下,理应明白这一点。”
“晚辈明白。”木葛生点点头,话音一转:“第七代天算子,出身侯门,随军远征而大败敌国,从此远戍边关;第十七代天算子,家世清寒,少年从军,最终位列将相;第二十三代天算子,入军帐为谋士,后叛入他营,亲手弑旧主;第二十六代天算子,明知大厦将倾亦不弃幼主,最终被乱军斩于马下……”
木葛生滔滔不绝,天算子绵延百代,其中从军者被他一一道来,满室寂静,唯一人铿锵有声。
最后他吁了一口气,缓缓道:“然而历数前代师祖,或进或退,或攻或守,或忠或叛,其中动机不过二字——天命。期间种种抉择,皆由山鬼花钱所算卦象决定。”
“天算子算天命。”朱白之道:“有何不妥?”
“诸子七家绵延数千年,以天命为旨,在重大时刻做出抉择,为众生掌舵。”画不成道:“此乃七家根本,天算子之卦,七家无有不遵。”
“您说得对。”木葛生笑笑:“此乃七家根本,却并非军人根本。天算子算天命,顺势而为,军人不信命,亦不认命。”
朱白之沉了脸色:“竖子休要胡言。”
“木葛生出身木家。”柴束薪淡淡道:“他说的是实话。”
“晚辈所言,真心诚意。”木葛生道:“假如哪天我算了一卦,要我背弃自己的部下转头叛逃,我是万万做不到的。数万人之命,并非四十九枚山鬼花钱可决定。”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止;人不得时,利运不通。”画不成一挥拂尘,神色淡然:“时也,命也,运也——你太年轻了。”
“长生子见笑。”木葛生扬声道:“晚辈年少轻狂,故斗胆一搏。”
阳光下青年抖开袖袍,将白衣掷去,一身军装。
刹那间四下俱寂,屏风后随之传来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