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好不容易出来说说正事, 搅局了。”景澄的笑声轻慢,听起来又苦恼, 又没完全苦恼,一切都像开玩笑似的,“校长, 这可怎么办啊……”
刘瞿放下北冰洋, 搞不定眼前的局面,用完全不同于国旗下讲话的语气说:“陆辰你先坐。”
“不了吧……”陆辰看校长有站起来的趋势, 看了看景澄,再看回来,更加狐疑,“您也要走?”
“我去买杨梅,马上回来。”刘瞿走向了小推车。
这下,圆桌旁边只剩下景澄。
景澄咬着吸管,笑yinyin地看着陆辰的影子,齿列不经意的咬合将透明的塑料吸管咬瘪,吸了一口汽水。“还敢跟踪我……坐吧。”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景澄开口了陆辰立刻坐下,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你混黑的事情露馅了?”
“露你个头啊,你能不能盼我好?”景澄苦恼地失笑,有时候觉得这小子挺聪明,有时候觉得,他真蠢啊。
“那到底什么事?”陆辰将他那根吸管拿过来,“你能不能认真对待!这件事可大可小,条子现在已经发现了,刘瞿肯定也知道了,否则他们不会找你联合谈话。万一学校处分压下来你还考不考大学?”
“你爹味好重。”景澄说。
“我爹味重?我今天就是你爸爸!”为了增加震慑效果,陆辰还拍了下桌子,“景澄同学,这不是在学校打架,是接触社会犯罪,亏你还当风纪委员,你那点社会活动加分全都给你扣干净了!”
景澄笑着剥开一颗花生米,往陆辰嘴里塞。“这么说,我在你眼里是失足少年?”
陆辰不想吃,但还是嚼了,倒不是轻而易举原谅了景澄,主要是送上门的花生米不吃白不吃。“你就是失足,现在回头是岸,你和龙哥毒蛇那帮臭流氓牵扯到一起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小澄是线民。”背后一个声音,刘瞿的话砸在了陆辰的头顶。
陆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眼皮眨动两下之后脑细胞开始处理信息。线民?是他理解的那个线民么?就是警匪片里经常出现的那个线民?他迟缓地转过头去,七中校长刘瞿拎着几盒杨梅就站在面前,身形伟岸高大,充满正义光辉。于是陆辰的动作开始延迟,变慢,周围一下进入了胶片时代,小商贩的声音包裹在树叶沙沙的环境音当中,犹如一块润喉糖,含到最后嗓子才能润出说话的功能。
可是他说不出一个字。
竟然是……线民?四小巷一枝花,欺男霸女,受保护,可是竟然是线民?
神经元又在同一秒被激活,脑袋当中所有细胞同时活跃,将千丝万缕联系成一条线、一张网。陆辰想到了时慢咖啡厅门口的风铃,想到了庭院里那盏同款,还有那颗蓝色的星星。耳边的水果叫卖声被流言蜚语替代,食街的小商贩戳着景澄的脊梁骨嘀咕,说老戴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小混混。
原来这些都是假象,都是景澄作为线民的一张皮。他的真实身份藏在最下面,披好了这张小混混的皮才能当好线民,不被怀疑。可是这巨大的代价……这个代价……
不容他想完,景澄将他固定朝后方的脑袋扳向自己。
“爸爸,吃花生米了。”景澄又给他塞了一颗,右胳膊肘戳在桌子上,红唇齿白,咬着食指关节偷笑。
可是这个笑,却让陆辰看出了一丝悲苦凄凉。
接下来的10分钟,陆辰完全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度过,刘瞿说普通话,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是连成句子他就理解不了。等到一盒杨梅被景澄吃完,陆辰沉在心口的一大口气猛呼出来,宣告正式从震惊中抽离,说出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句话。
“那刚才的条子是……来接头的?”
“是,他是故春街这一片的老刑警了,叫梁法。”刘瞿说得嗓子发干,如同进行了10场国旗下讲话,“来龙去脉我都说了,景澄是自愿帮助执法部门的线民,梁警官一直不愿意让他参与,也提前和学校打过招呼。这半年他都在跟龙哥和毒蛇这条线,现在已经快收网了。”
“什么线?”陆辰脑袋沉沉的。
“走私抑制剂,还有一些非法的诱发剂。”刘瞿回答。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陆辰还想再说,余光里,那抹身影已经起立。
“刘校长,我先回去了,再不回去爷爷该着急了。”景澄说。
“回去吧,给你爷爷带好,过几天我去看他。”刘瞿也没有留他,但话里话外显然和戴明旭早就认识。
景澄要走,陆辰也不好意思留下。留下说什么?告诉刘瞿自己大义凛然把景澄骂哭了,告诉他自己为了让景澄改邪归正,那天早晨上学故意没等他?
都说不出来,也说不出口。
和校长道别,陆辰跟随着景澄的影子往四巷口走,两人一前一后宛如饭后散步,但是没有眼神和语言交流。路灯昏黄,野猫在花丛里吵架,用喵喵声宣誓主权和地盘,陆辰时紧时慢,像追着一只猫,而且这还是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