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成呢?”谢燃答非所问。
“快醒啦。”景暄说,“你把火收了,我带他出来。”
“嗯。”
谢燃垂着眼,没动筷子,只是打开了那罐红艳艳的辣椒油,一勺一勺往切好的莴苣丝里舀。
“我……”被拉出来的程成揉了揉眼睛,一时间有点懵,“我怎么在这儿?”
“程成。”谢燃轻轻喊了他一声,“你过来。”
火焰已经被谢燃收了回去,程成并不知道此刻他站着的地方前不久还满是那些令他感到惧怕的火焰,于是心无芥蒂地走了过去:“嗯?”
“你见过这个吗?”谢燃指着那碗特别绿的菜叶。
“好像……见过?”刚醒过来的程成脑子还不太清醒,他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能想起来,便问,“这什么?”
“亡魂怎么吃东西?”谢燃看的是景暄。
“不知道啊,”景暄伸出一颗头,想了想说,“借他一点Yin气应该可以?”
谢燃抿着嘴,盯着景暄看。
“想让我借?”
谢燃仍然盯着他。
景暄笑了:“想让我借就直说嘛。”
一点黑色的雾气从景暄身上飘了出来,落在程成的眉心,稍顷,他那透明到快要消失的身体似乎变得凝练了些。谢燃把那碗清炒莴苣笋叶推到他面前,给他摆上了一双筷子。
“尝尝。”谢燃说。
第7章
程成其实特别委屈。
试想一下,你走在街上,莫名其妙被人抓了,陌生人还硬塞给你一碗看上去就不对胃口的菜强迫你吃,那得是多痛苦的事情?
但话说回来,不吃又不行,这一个人一只鬼,两双眼睛都盯着他,虽说目光中并没有任何威胁之意,仍然让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他伸手抓起了筷子。
亡魂在人界是虚无的,他们触及不到房屋、树木、花草……甚至连地面都碰不到,看上去是在走路,实际上全是在飘。
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被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所抛弃”的孤独感。
孤独感会把人逼疯。
程成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筷子刚抓到手里,触感竟然让他愣了一下。
有点陌生,又有点难以名状的感动。
他夹了一块子菜叶放到嘴里咀嚼。
先是油和菜味,接着口腔里扩散开一股古怪的苦味,刚成年的男孩子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的心智一起变成“成熟”的“大人”,情绪全写在脸上,刚嚼了两下,眉眼已经和鼻子挤成了一团,整张脸就是一副大写的“嫌弃”。
“这什么东西,这么难吃?”和话音不同的是,景暄看上去有点跃跃欲试。
“程成,你吃过这个吗?”谢燃的目光仍是落在程成脸上。
他摇摇头。
“这是莴苣叶,卖莴苣的老板说没什么人要,送我的。”谢燃的语气总是冷冰冰的,这让他说出来的话有一种奇异的陈述感,叫人不自觉地信服于他,“那老板说,你妈经常去要这些叶子,因为便宜。但她早上为了跟我道歉,特地拿了辣椒油和糍粑过来,这些东西怎么也值几斤莴苣的钱。”
程成把那口菜咽了下去。
谢燃平静地与他对视:“你妈对我挺客气的。”
“可能因为我们俩的身形有点像吧。”程成干巴巴地说着,把筷子放下了,“她对谁都客气,不过家里穷,一般不送人那么贵的东西——辣椒油做起来挺费材料的。”他有点出神,“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景暄插嘴道:“亡魂不会做梦。”
“……那我看见的是什么?”
“幻觉,或是谁的回忆,都有可能。”景暄说,“反正不是梦。”
程成一怔:“那我看见的有可能全是真的?”
景暄挑了下眉:“谁知道。”
“……”
程成如遭重击地沉默了。
“你看见什么了?”谢燃淡声问道。
“我看见……有一次我和我妈吵完架,她在房间里偷偷哭,一边哭一边帮我补衣服。”他表情怔忡,“那天体育课组织打篮球,隔壁班有几个特别野蛮的人,靠身体冲撞赢了我们班,我差点跟他们打起来……最后被体育老师拦住了。但那天我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我妈那里瞒不过去,我就跟她说了实话,她听完以后既没安慰,也没说那几个人不对,只说让我别再打篮球了。我气不过,顶了她几句。其实本来不至于和她吵起来,但是前一天我看见她……”
说到这儿,程成抬头看了谢燃一眼,那个年轻人还是同一个表情,仿佛听见什么都不会让他感到震惊。
不得不说,谢燃的这种不变的淡定很好地安抚了心神不定的程成,他忽然释然了——有些他一直认为是“不可外扬”的“家丑”的事,也许在别人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他说了下去:“我爸我妈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离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