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微微用力,那张被包出光亮的老摇椅就吱嘎吱嘎响起来。
“问吧,尽管问吧。”
被烟雾缭绕的老王慷慨道。
还真是有烟万事足。
牧鱼开始觉得这老头有点意思。
“五爷是谁?”
老王吸烟的动作顿了顿,那张老脸上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你从哪听说的?”
牧鱼笑而不语。
老王又抽了一口烟,仰头朝空中吐了个烟圈,缓了缓,又吐了一个,然后第二个就从前一个里边钻出去了。
牧鱼就觉得这老头儿这么多年烟没白吸。
光这吐烟圈的功夫,要是上个达人秀什么的,没准还能火一阵呢。
“五爷啊,”老王的语气忽然变得缓慢而沉重,似乎瞬间陷入到了某种复杂的过往,“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他了……”
曾经五爷的那票戏迷们早已入土,而就连他自己,曾经那个似懂非懂的小小少年,如今也已是黄土埋脖根的人了。
都说众星捧月,如今星星都坠落了,月亮自然也不复存在……
牧鱼和师无疑对视一眼,同时开始找马扎子。
一般来说,当上了年纪的人开始流露出这种语气和神态,就表明他们要讲述一个非常非常漫长的故事了。
两人迅速在老王面前排排坐,牧鱼甚至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把话梅味的瓜子。
徐沫:“……”
我该说你们没心没肺呢,还是艺高人胆大?
吐槽归吐槽,他也有样学样,拖了个小板凳缩在角落。
黄金位置被抢走了。
“五爷啊,可是当年蓉城有名的角儿!”老王突然比了个大拇指,睁开的昏花的眼中迸射出一点亮光。
他随即又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才是真正的腕儿,明星,如今那些丫头片子小后生都算什么?坑钱呢吗!”
说到最后,他激动起来,努力将烟杆往空中挥舞了几下,仿佛在殴打时下崩坏的娱乐圈。
角儿……
牧鱼问道:“他在白园唱戏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白园就是那座闹鬼的戏园子的名字。
“嗨。那可是老早以前的故事,别说你,估计你们爹妈还没出生呢。”老王看了他一眼,点头,“那可不,他当年可是白园的少东家……”
早年戏班子都是四处流动的,但如果在一个地方闯出名堂,往往会选择扎根下来。
那白园当年就是五爷他爹建的。
要常驻可不容易。
一出戏往往要排练好长时间,自然也要反复演好长时间,甚至许多年。
而人类天生就有喜新厌旧的本能,大多数人在听过几次后就会厌倦,所以绝大多数戏班子都会四处流动演出模式,类似于如今的巡演,为的就是防止观众厌倦。
所以说戏班子如果能狠得下心在一个地方常驻,足以从侧面表明他们对自身功夫的自信。
我有把握让你们百看不厌。
也有把握常演常新。
牧鱼问:“他最出名的是哪几出戏?唱过《牡丹亭》吗?”
老王的上半身猛的弹起,突然亢奋,“你怎么知道?你,不对,你家里人听过?”
第71章 梨园(五)
说起五爷,蓉城老王这代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大家都只知道他叫五爷,可具体姓甚名谁却不清楚。
五爷的父亲艺名花雁鸣,一生收了六个徒弟,亲儿子按年纪行五,在外人称花五爷。
五爷模样好,身段好,活儿好,第一回 登台献艺就博得满堂彩,自此人人都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虽生得俊秀,寻常大姑娘也难比,为人却十分率性爽朗,偶尔谁有难处了,必然慷慨解囊,也从不追着要债要人情。
所以很难有人不喜欢他。
后来老班主去世,五爷变顺理成章接了戏班子,正式从少班主升为班主。
说到这里,老王又重重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道:“那会儿我还小呢,可也还隐约记的他扮起杜丽娘来时是多么漂亮,有好些大小伙子专程从外地赶来,千里迢迢就为了见杜丽娘一面……那身段,啧啧。”
他甚至捏着烟袋锅子摆了个造型,又细细的哼唱一句,正是杜丽娘的经典唱段。
在场三人立刻回想起前不久听到的留声机……
在相当漫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女性被禁止出现在一切职业中,包括并不仅限于戏曲。
所以历史上那些有名的旦角等女性角色,全都由男演员反串。
随着他的讲述,牧鱼等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段逐渐消失在人们记忆中的过往。
哎,若有幸得见,五爷该是多么风流潇洒的小伙子呀。
早年家境富裕的人们都特别会玩,也很擅长玩。
老王虽然年纪大了,半生飘零,可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