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半天,他终是脚一抹油,拐弯绕到后山,找了棵花树蹲在下面,笑yinyin道:“你发现我了?”
灵镜小跑着跟上前来,明目澄澄地看着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走前门?”
“这不是想走前再给你开个小灶,怕你那些师兄弟看到了记恨。”谢秋石轻“啧”一声,一拍大腿,假作委屈,“我警告你,你可千万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灵镜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老了,”谢秋石忽然正色道,他衔起一根柳叶,轻飘飘地吹起不成调的小曲,“多少有些伤感别离。”
灵镜被他逗得微微一笑:“仙君花容月貌正当时,说这些话,也不怕被人笑话。”
谢秋石一听他夸自己容貌便喜上眉梢,哪里还顾这话中揶揄之意,他当即牵着灵镜,慢悠悠在那鹿回坡上走着,一边走,一边将最后那套功法徐徐讲完了。
“听懂了么?”他问。
灵镜点了点头,垂首理着手中散乱的纸张,问道:“您为何这般着急?一年后,您便不来了么?”
谢秋石沉默了一下,抬手敲了敲灵镜的脑门,笑道:“小呆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有尽时的,你们一山都是凡人,注定仙缘不久,我哪儿可能天天睡你那香枕头呢?”
灵镜讶然看向他,很快,那惊讶散去了,他清透的双目中便闪过一丝悲戚来。
聪颖过人的少年颤抖着动了动嘴唇,却全然不知该如何说起。
谢仙君看在眼中,低叹了口气:“你虽有天赋,却心事太重,又是个眼力极好的,将来恐是要有劫数。”
“灵镜不怕。”薛灵镜别开脸,清清冷冷地应道。
谢秋石哈哈大笑,也不嘲笑他嘴硬,只牵着他,踱上鹿回坡那对鹿角,遥遥以扇柄指着天尽处一颗正在划落的流星:“我掐指一算,你这辈子,有三次死劫,第一次在余素清的死期,第二次因为敬神不礼,第三次,则是历劫飞升那一日……”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颗翠玉佛珠,凑到唇边,轻吹一口仙气,那佛珠逐渐变大变长,化为一柄小小的玉扇。
“正好我身边缺个捶腿的仙童,我瞧着你合我心意,赐你这个小玩意,换你飞升后替我捶三百年腿。”他将玉扇塞在薛灵镜手中,“你说如何?”
薛灵镜凝视他许久,方双手接过玉扇,他忽的撩起前袍,跪在地上,郑重其事地给谢仙君磕了三个头。
谢秋石没有阻止,也没把他扶起来,只是抱着手臂,迎着山风远眺着满眼葱郁,过得片刻,才轻一拂衣袖。
一股暖流将灵镜托起,又朝着他后背轻轻一推,把他直推得趔趄数步。
谢秋石温声道:“去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以“谢仙君”的身份和灵镜说话。
第132章
“天雷为何迟迟不降?”瀛台山后山,燕赤城眉锋如刀,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土地神。
土地神睡了几百年被他从泥里拖出来,瞧见他那张脸便吓得欲哭无泪:“燕……燕大仙,您不是最讨厌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来去么?怎么、怎么把小老儿叫起来了呀……”
燕赤城枪尖一斜,擦着他的胡须往前一刺。
土地神“诶哟喂”叫着躲开,像田鼠似的一边跳,一边叫道:“谢石头那小娃儿得了瀛台仙君千年修为,自然也有些逆天抗命的本事,这天雷一时半会打不下来——可他要是动了钧天道,大约便是能打下来了!”
燕赤城停下手上的动作,枪尖指地:“我去杀了秦灵彻。”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土地神僵在原地,“帝君所代表的是天道秩序,没了帝君,天道也要没了,又哪能有谢秋石呢?你不如把那小孩绑了,说不定还能拖得一时。”
燕赤城冷冷地看向他,直看得他一哆嗦。
土地神讪笑:“莫不是你已经绑过了?”
他说着便打量起燕赤城的表情,只见燕赤城眼底浮现出一片血色:“若我替他了结了钧天道,他的劫数便会解了么?”
小老头因他话里的森然冷意呛了一下,掐指一算,挤眉弄眼道:“或许解得……或许解不得……或许解得了一时,又或许解不了一世……”
“锵”的一声,雪白的枪头刺进他耳畔的坚石中,粉末纷飞。
土地神忙缩进了肩膀,哭笑不得:“燕大仙,你别拷问我了!你这是明知故问啊——你为谢秋石屠灭一族,这孽煞难道不会算到谢秋石头上么?你自己来自三界之外,不入因果轮回,不积功德孽煞,那你在凡世造的孽算在谁身上,你自己竟会不知?”
说完,他便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像具尸体一般僵直着抖如筛糠。
过了良久,都什么也没发生。
小老头扯开眼皮,偷眼看向燕赤城,只见燕赤城那杆长枪不知何时已经落在地上,他像一座泥雕般站在树下,踏着大如雪片的落叶,沉默地看着山海尽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脸,他的面容看起来如石碑般坚硬冰冷。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