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杨爱棠视力不算差,但是眼镜能给他安全感,现在他只能双手捏紧了方向盘,身体前倾专注看着道路,浑身都紧张地绷起来。
他不擅长开车,曾有一回自驾游,经过一段很短且无人的高速,程瞻特意让他来开,他开成40码,被交警开了车速过慢的罚单,两人在休息区里吃着关东煮笑了足足二十分钟。
程瞻的脸色并不算好,从饭桌上下来就一直如此。可一旦连程闯都安静了,车上沉默的空气就仿佛能拧出水来。
“环线还堵着,我们走河边吧?”杨爱棠试探地问。
“嗯。”程瞻回答。
“……”过了一会儿,杨爱棠又说,“这儿能变道吗?”
程瞻看了一眼,“能。”
“哎呀。”杨爱棠咬了咬唇,“被加塞儿了。”
程瞻过了片刻,才说:“慢慢开,不着急。”
杨爱棠只能把嘴唇咬得更紧,心头不快益甚。不算很长的一段路,也没有红灯,没有堵车,他终于平平稳稳地开到豪景苑时,后背竟然已出了一身虚汗。
到秋天了,别墅门前的落叶扫得很干净,从车窗里透进来桂花的香气。
程闯先下了车,不跟他哥招呼,却对杨爱棠笑眯眯地说:“谢谢爱棠哥哥送我!”
杨爱棠还没反应,程瞻已经先开口:“你赶紧回去。”
程闯脸色耷拉下来,只得晃着书包往家走。杨爱棠无奈地笑说:“你弟弟嘴巴好甜啊。”
程瞻冷笑,“看人下菜碟罢了。”
杨爱棠转头,却没能捕捉到程瞻方才一瞬的表情。杨爱棠说:“你不下车吗?那你给我指一指车库?”
程瞻说:“我不住这儿。”
“什么?”杨爱棠下意识地惊讶。
他还以为……程瞻回家里住了。
程瞻看他表情,又说:“你把车停了也行。”
杨爱棠头疼起来。他当然应该把程瞻送到边,但也没想到自己还要再上一次路,太折磨人了,方向盘上的双手都几乎要麻掉。
而且程瞻还一脸的不高兴。
“今天……不好意思啊。”杨爱棠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不高兴,将脸靠在方向盘上,对他疲倦地笑,“都怪阮孝靖那个大嘴巴。”
程瞻抬起眼帘,玻璃外冷冷的夜光从他眼中掠过,“等我来驻场了,大家也总会知道的。”
杨爱棠说:“周总也是的,一点儿不顾员工隐私。不过我们小区确实有两室一厅的户型,你知道吧,两室一厅一万块,也不算不合理……”
“你没有新室友吧?”程瞻却突然沉声,“不然的话,上一回,你不会醉成那样。”
醉成那样——却没有人照顾你。
方主管虽然说要来接你,可是迟到了那么久不说,一旦电话打通,他也就不再过问了。
如果你没有遇到我,或者你遇到的人不是我,那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有了新室友——在那个一室一厅的干净房间里,和你一起生活的“新室友”——他怎么可能不担心,怎么可能不亲自来找你,怎么可能不用尽浑身解数也要带你回去?
*
啊。
原来,他生气的原因,是这个。
杨爱棠的手在方向盘上攥紧了,汗涔涔地,他又立刻不好意思地松开一些。
“新室友”。这三个字的意义,取决于他的家中到底有几个卧室。他迟钝地又想起,上一回受过程瞻的照顾后,他没有再去联系对方。其实应该说几句的。
“上一回……”杨爱棠轻轻呼吸着,“上一回,多谢你。一直忙得忘了说,不好意思啊。”
程瞻微微皱眉。
“你生气是应该的……那个,方主管,他说话不好听,你不要往心里去。”杨爱棠苦笑了笑,“真对不起,我喝太多,给你添麻烦了。啊,房费是不是很贵?我可以结给你。”
今天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不知为何,他们之间,竟然就已经堆积了这么多必须要说的谢谢、对不起、不好意思。
程瞻望着他,缓慢地说:“不用。不麻烦。”
杨爱棠正要摸钱夹的手停顿下来。“那,”他说,“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你说过——”
“在锦绣广场。”程瞻轻声打断了他的话。
杨爱棠低下头,抿了下唇,沉默地点火启动。
*
锦绣广场小区在东三环附近,从地图看来,离LeVent只有十来公里,相当于杨爱棠兜一个大圈,还得把车再开回去。
路程开了近半,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杨爱棠看上去就像全神戒备的猫咪,肩膀耸起,双手把紧方向盘,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路况。忽然一旁的程瞻伸手,将车载电台打开了。
FM103.9的音乐恰到尾声,主持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读听众来信,聊北京的趣闻。
“音乐时间正好结束了。”程瞻低声问,“会